原創 圍爐weiluflame 圍爐 來自專輯文化圈層
《祈禱落幕時》劇照
前言
日本著名的推理小說作家宮部美幸曾寫道「因為是很普通且很善良又溫柔的人,為了保護那份溫柔,才會萌生犯罪的意願。」推理,就是一場身體與大腦共振的追逐戰,黑白不明、纏鬥不休。在本文中,我們主要揭示的是脫離善惡二元視角的推理文化圈層現狀兼論由推理小說、電影、遊戲等元素構成的推理文化中所體現的嚴肅和娛樂二重性,希望藉此激發讀者對於推理文化的興趣,加深對推理作品和遊戲的了解,同時為讀者提供一個重新思考周邊生活世界和人性之複雜的機會,若是你們能在推理中獲得更多對社會議題與國家發展隱喻上的共鳴,那就再好不過了。
「本格」與「非本格」
《白夜行》劇照
推理,邏輯學指思維的基本形式之一,是由一個或幾個已知的判斷推出新判斷的過程。直到1945年,日本才發明了「推理小說」。因為推理小說並不一定要有偵探,所以這個說法更加科學準確(程佳客,2017)。推理小說是一個相對鬆散的類型,很多文學作品都可以在這個範疇中,學術界也習慣將推理小說分為「狹義推理小說」和「廣義推理小說」兩個層級。狹義推理小說一般指「本格推理小說」,這是最純正的推理小說,廣義推理小說則包括任何與解謎、懸念、驚悚、犯罪有關的小說。
推理小說素來有「本格」與「非本格」之分。日本推理小說的發展經歷了「本格」到「社會派」,再向「新本格」的發展歷程。與懸疑的奇詭不同,推理,尤其是本格派推理,講究邏輯與謎題的設計,而「社會派」更偏重於揭露社會現實深度。隨著時代的發展,又有一批推理作家呼籲重回本色,回歸「福爾摩斯式」 邏輯至上的推理解謎。事實上,一部推理若是以犯罪案件展開,其中對人性與現實的揭示以及邏輯至上的解謎均是無法迴避的區別。區別只在於如何處理兩者的關係、是否有所偏重。可以說,重社會現實與重推理解謎雖然看似是對立的兩個流派,但本質並不衝突。
然而,在推理作品常常出現以下兩種情況:一種是對人物與現實刻畫不足,死者與涉案人淪為偵探展現推理才能的背景板,甚至有時候,偵探本人也只是作者展現精巧邏輯構思的工具人。另一種是作者過分追求對案件中社會現實的揭示,謎團與推理的要素被淡化。這些作品或許有很高的文學價值,但很難將它們稱作經典的「推理」小說。
其實,謎題的精巧與人物現實的刻畫完全可以很好地結合起來,呈現在一部作品中。比如最經典的《無人生還》。在這場「暴風雪山莊模式」的連環殺人案中,死者並不是沒有面孔沒有性格的背景板,作者對人物心理的刻畫也引起讀者對人性的思考。
推理圈層的影視化
《東方快車謀殺案》海報
比起小說,推理在電影中更像一種萬能可添加的元素,推理電影的界定也相對模糊,題材和敘事手法也更加多樣,可視化的人物塑造更被重視。推理電影在的誕生與壯大,是時代劇變、社會分化、文化轉型等多種複雜因素共同影響下的產物。唐金鳳(2016)總結道,20世紀40年代,投機主義盛行,傳統的道德信仰與價值觀受到劇烈衝擊。這些影片圍繞偵探破案構建的故事,宣揚了平等、法治、遵守契約等西方現代社會的主流價值觀。進入20世紀50年代,這一時期的推理電影與倡導個性解放、顛覆傳統範式、謀求創新變革的時代精神產生了嚴重的脫節,很難在觀眾中產生共鳴感與認同感。21世紀以來,偵探電影嘗試將傳統的道德觀、生存觀以及價值觀,與多元文化語境下的意識形態進行對接與融合,以更具開放性、前瞻性的切入視角,去全方位呈現人性與生存、欲望與罪惡、法治與生活之間的複雜關聯,強化敘事策略的寫實性與批判性,使該類影片在釋放感官層面的刺激感、衝擊力的同時,也能給予觀眾更為獨立、廣闊的思考空間(畢躍忠,2019)。
推理電影大多建立在推理小說的基礎上,推理小說電影化敘事的主體架構呈現出時間控制的遞進性、空間控制的交疊性、打破傳統線性敘事結構的板塊式表達和整合多線索的交叉敘事等特點。這些影片通過多條線索的交互呈現,以對比、反襯的表現方式,審視了在新的時代文化語境下,如何對道德區分標準、法律裁定界限的處理難題。這種帶有多種答案可能性的結局,使影片的主題不再局限於單一的是與非、對與錯的層面上,而是展現了更具開放性、包容性的藝術理念與文化視野,留給了觀眾更大的思考空間。
可以窺見,近年來推理電影不僅繼續在敘事模式變革上保持著創新活力,而且也在藝術構思、價值取向、主題定位等方面出現了轉變,使影片的觀賞性、思想性更能對接多樣化的時代需求,反映多元化的情感表達與人性思考。如韓國新派導演樸贊鬱和奉俊昊等,他們承襲西方電影理論,有意識地將自己的價值觀念、藝術趣味和社會批判立場融入到懸疑文本的建構中,以此引導觀眾參與對悲劇產生的社會深層原因的思考。所以,他們的作品既含有東方本土文化的原生性又兼有西方現代藝術的外來性;既能遊刃有餘地參與全球化的對話交流,又能在與西方後殖民主義話語霸權的對話格局中發出自己的聲音,彰顯自身的民族文化身份;因為,他們現在已有能力表述自己,而不是像過去那樣總被他者表述、曲解和誤讀(於忠民,2014)。
或許,我們閱讀推理小說和觀看推理電影的時候僅僅把他們當作一種娛樂形式,將其排斥在嚴肅文學之外。但推理題材的作品同樣來源於生活,這些作品的初衷並不是僅僅止步於呈現人性的陰暗和社會的不公,人性最深處的惡複雜也平凡,正義的背後也許是偏頗,罪惡的背後或許有大愛。惡也無處不在,平凡日子裡湧現出來的惡也是描摹社會群像不可忽視的細節,什麼是惡,什麼是善;什麼是原罪,什麼是救贖?我們看到惡,才能更好地理解善。近年來的推理題材作品還加入了對於政治環境的隱喻,以期帶動大眾對於和平與政治生活提出新的思考(任小鳳,2020)。可見,推理題材的作品在人群和社會的基礎上還可以站在國家發展和世界和平的角度進行更為深刻和嚴肅的探討。在多巴胺的大量分泌和視覺衝擊後冷靜下來,或悵然,或扼腕,或快意,或安慰,人類探尋真相的道路沒有盡頭。
「泛娛樂」下的中國推理圈層
2018年年末,中國原創推理一線雜誌《推理世界》與《推理》宣布停刊,傳統連載模式的推理雜誌日漸式微。而與之相對的,是影視化、娛樂化推理潮流的興起。
《明星大偵探》第五季首發陣容海報
2016年芒果TV推出了中國首檔明星推理真人秀節目:《明星大偵探》。一播出便收穫了無數好評,達到了當時全國網綜播放量的第一。對於一款新綜藝而言,能有這樣的成績是超乎想像的。中國版的《明星大偵探》引進自韓國綜藝《犯罪現場》。韓國原版製片人對節目定位的收視群體是高端推理迷,而對於中文版《明偵》,總導演何忱期望它具有「中國特色」——綜藝感。「中國觀眾現階段要的是快樂」,這是《南方人物周刊》對何忱一次專訪的標題,它很好地概括了《明偵》與原版的區別。也正是這種定位使得《明偵》突破了原本韓版受眾面的限制,得到了不少熱愛綜藝的年輕人的追捧。另一方面,優質的劇本與設定也能夠激起推理迷的興趣。「嚴謹的邏輯推理是節目的核心,娛樂是殼。」在《南方人物周刊》的採訪中總導演何忱這樣表示。
而在影視方面,不少優秀國產懸疑/推理影視作品進入觀眾視野。除去一些優質的原創劇本外,也有不少改編自國產推理小說,如紫金陳、秦明、雷米等作者的作品。暑期大熱的愛奇藝「迷霧劇場」的第二部《隱秘的角落》就改編自紫金陳的《壞小孩》。這些優質的劇集也為傳統推理圈層注入了新的活力。
「全民大偵探時代」的到來
可以看到,在如今的中國,推理這一文化圈層的影響範圍不斷擴大,逐漸走入主流文化。在「泛娛樂」背景下,中國推理圈層走入「全民大偵探」的時代。《明星大偵探》綜藝類節目中已經開始重視觀眾的參與感與體驗度,而這一點在「推理劇本殺」中更被充分發揮。近幾年,線上、線下劇本殺的浪潮在年輕人間流行。推理類書籍也開始派生出新類別:互動推理解謎書籍。
劇本殺最早起源於歐美流行的派對遊戲謀殺之謎(Murder Mystery),作為一款遊戲在中國開始流行是近幾年的事。2019年年初「圍爐」對「推理大師Club」公眾平臺創始人王夢池進行過一次採訪(對話「推理大師」:《劇本殺》的前世今生 | 圍爐 · CUHK)。這個2018年才建立的「推理大師遊戲」公眾平臺,在極短的時間內就風靡大學生群體。推理不再是簡單的解密遊戲,遊戲中的互動性與參與感為年輕人創造了一種的新的社交方式。
微信公眾平臺「推理大師club」的logo
線下各類劇本殺店面也在飛速發展。據《南風窗》報導,2019年開業的劇本殺店甚至超過了2018年前的總和。有數據統計,2019年,全國就有2萬多家劇本殺店在某平臺上被5星評分。2020年疫情期間,線下劇本殺的遊戲受到重創,不過疫情的限制也給線上劇本殺帶來了機會。隨著疫情的影響漸漸消退,相信劇本殺也會迎來新一波的發展。
結語:
「推理的復興」還是「推理的危機」
如今,推理圈層在中國迎來蓬勃的發展期,各種新形式也使傳統推理煥發生機。然而,「推理的春天」真的來了嗎?
有評論認為,《推理大師遊戲》、《我是謎》、《劇本殺》等推理遊戲推動了推理遊戲回歸回歸傳統(新京報書評周刊)。專注於解謎破案的推理遊戲讓推理從「懸疑驚悚」回歸了傳統的「邏輯推理」。對於《明星大偵探》這類綜藝來說,想要吸引觀眾,最最重要的要素也還是精彩的劇本。也有作品在試圖參與嚴肅事件的討論,但這種討論並非遊戲的重點,這樣的作品也不是主流。這類以休閒娛樂為目的的推理形式常與現實脫節,娛樂的輕鬆化註定站在社會案件的沉重性的對立面,不可避免地導致了對社會時代人性等嚴肅話題的迴避。
在揭露社會現實層面,近期的影視化的推理作品引發了大眾對社會問題的討論,這為推理圈層帶來了更多的關注。但對於影視化的熱潮,部分推理創作者並不樂觀。有從業者表示,目前看來,火的是「話題」而不是「推理」。首先一個問題在於懸疑與推理的混淆。「其實推理劇從沒有真正火過,現在說它火,是沒分清推理劇與懸疑劇的區別。二者常被同時提起,其實大不一樣。」知名推理作家呼延雲這樣評價道。另外,多年擔任《中國懸疑小說精選》主編、類型文學研究者的華斯比認為,《隱秘的角落》能引發轟動,與原作偏「社會派」有一定關係,「社會派」作品揭露現實、挖掘人性,更能引起話題與共鳴。「推理劇的春天遠沒有到來,而國產推理小說更是到了最危險的時候」國產推理小說影視化的困境在於,IP化不可避免地會對創作有所改造,同時,對於涉案題材劇集的嚴查嚴審,也一定程度上限制了推理影視化的發展。
輕鬆的娛樂、嚴密的邏輯推理、嚴肅的社會思考。這是如今推理圈層文化折射出的多維。文學、影視、遊戲、社交。這些不同的形式也在用各自的方式呈現著推理的魅力。希望推理圈層與大眾化的碰撞能夠為推理文化帶來更多的生機。
[1]畢躍忠.歐美推理小說的電影化敘事策略建構[J].電影文學,2019(04):104-106.
[2]程佳客.近年來國產推理片與推理小說的聯繫[J].當代電影,2017(09):54-58.
[3]任小鳳.日本社會派推理電影的發展流變[J].電影文學,2020(09):58-60.
[4]唐金鳳.從敘事角度和文本特色看《達·文西密碼》從小說到電影的轉變[J].電影評介,2016(08):93-94.
[5]於忠民.類型電影的作者化實踐與民族身份的文化呈現——論當代韓國「懸疑電影」的敘事策略[J].當代電影,2014(04):175-180.
[6]新星出版社.午夜文庫編輯部《出版前言》
[7][8][9]對話「推理大師」:《劇本殺》的前世今生 | 圍爐 · CUHK
[10]對話「推理大師」:《劇本殺》的前世今生 | 圍爐 · CUHK
[11][12][13]文 | 陳可沂 崔舒婷
圖 | 來自網絡
原標題:《文化圈層 | 推理:為什麼我們總是對破案上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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