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馬最多的不是小偷，不是假貨，而是大大小小的破石頭，學名「廢墟」。在這座「永恆之城」裡，路邊的一塊不起眼的石頭可能動輒就有上千年的歷史，為世人無聲地講述著昔日帝國的輝煌。
兩千年前，這裡是世界文明的中心，古羅馬帝國的皇帝們建造了一個又一個精美絕倫的建築。古羅馬徵服了希臘，在藝術上卻被希臘徵服，今天再看到這裡，依然可以想像到當年古羅馬帝國的強大。
由於建造在七座小山丘上，羅馬城又有「七丘之城」的別稱。說是山丘，只不過是小小的土包，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市中心的「帕拉迪諾山丘（Palatino）」。鬥獸場和帕拉迪諾山丘是聯票，很多遊客都是看完鬥獸場打個卡就去許願池或者逛街了，其實帕拉迪諾山丘才是古羅馬的精華所在，這裡曾是古羅馬城最繁華的地方。都知道母狼哺育了兩個嬰兒羅慕路斯（Romulus）和瑞摩斯（Remus），公元前753年，兩兄弟在此為建城發生了爭執，羅慕路斯殺死了自己的兄弟，建立了羅馬城。
古羅馬廣場（Forum Romanum）位於帕拉迪諾山丘、奎裡納爾山和坎皮多裡奧山之間，最初是一片沼澤地帶，後又作為伊特魯伊亞人的墓地。公元前6世紀，經過多年的排水和改良工程，成為市場和集會之地，逐漸建設起貴族住宅、商店、神廟、宮殿等，成為古羅馬的政治、經濟、文化和宗教中心。這些當年萬眾矚目的場所，裝飾華美，規模宏大。隨著古羅馬帝國灰飛煙滅，公元4世紀後它的重要地位逐漸喪失，中世紀時大量石料被竊走，而偷盜者並非入侵的野蠻人，就是居住在羅馬本地的人！「新羅馬人」拆毀了昔日的羅馬帝國，所幸人們在文藝復興時期對一切古典事物重燃舊愛，廣場成為藝術家和建築師們最好的靈感來源。公元18世紀起，考古學家開始了對遺址的挖掘和保護，一直持續至今。
今天的我們面對廢墟，必須發揮超級想像力，才能稍稍看出個大致框架。穿行於斷壁殘垣之中，追憶著兩千年前的輝煌。「Palatino」就是英語「宮殿（Palace）」一詞的來源，足見當年之壯觀。這片廢墟面積不小，想好好逛下來得花一番時間。按照我對於古羅馬帝國的了解，從頭到尾解讀一遍各遺蹟，仿佛穿越回到了電影《角鬥士》中鐵血黃沙的年代。
從鬥獸場和君士坦丁凱旋門過來就是帕拉迪諾山丘的入口。
從入口走到建築群，還需要走上一個小山坡，這條路被稱作聖道（Via Sacra），從西北到東南橫穿古羅馬廣場。
入口處最顯眼的就是這座建於公元81年的提圖斯凱旋門（Arco di Tito)，它是羅馬三座凱旋門中最古老的一座，為的是慶祝提圖斯皇帝平定耶路撒冷的猶太人起義。
公元70年，古羅馬皇帝韋帕薌和提圖斯（Titus）父子率軍出徵耶路撒冷，鎮壓了歷時4年的猶太人起義，並一舉摧毀了耶路撒冷的猶太人聖殿，從此聖殿只剩下一堵「哭牆」。公元81年提圖斯去世後，他的弟弟圖密善（Domitian）繼位，建造了凱旋門紀念父兄的勝利。但這座凱旋門從此成為在羅馬的猶太人的夢魘，因為它是猶太人大流散開始的歷史性象徵，猶太人絕不會從此門下穿過。1948年以色列復國時，在羅馬的大批猶太人沿著與當年古羅馬人凱旋相反的方向，自西向東穿過此門，藉此表達國家強盛的「凱旋」。拱門內壁上雕刻有提圖斯凱旋歸來和從聖城搬運金銀珠寶的場景，其中燈臺和小號的圖案，是現存唯一的對耶路撒冷聖殿聖物的描繪，燈臺圖案還被設計在以色列的國徽上。
順便說一句的是，韋帕薌、提圖斯、圖密善原名都叫「提圖斯·弗拉維烏斯·多米提安努斯（Titus Flavius Domitianus）」，為了分辨才由史學家改稱現在的名字。
原本順著這幢建築上去，可以拍到古羅馬廣場的全景，但是不湊巧，我去的時候這裡用柵欄攔了起來不讓上，只能爬到半高處。
遺蹟中的喵星人，不知是否有靈，又能講述多少古羅馬的故事呢？
回望鬥獸場和君士坦丁凱旋門
從鬥獸場遙望帕拉迪諾山丘，看到一大片神廟的遺址，就是維納斯與羅馬神廟（Tempio di Venere e Roma）。它是已知最大的古羅馬神廟，位於古羅馬廣場最東端，公元121年在尼祿皇帝金宮（Domus Aurea）的地基上奠基，為的是供奉古羅馬神話裡的幸運女神維納斯和「永恆羅馬（Roma Aeterna）」，設計師正是大名鼎鼎的「建築師皇帝」哈德良。135年哈德良親自為神廟揭幕，141年最後完成。不幸的是307年毀於火災，當時的皇帝馬克森提加以重建。
9世紀初，神廟再次被嚴重的地震摧毀，850年教宗利奧四世下令在遺址上建起聖母新堂（Santa Maria Nova），1612年經大規模重建後更名為聖方濟加堂（Santa Francesca Romana），就是今天看到的西側的白色教堂。每年3月9日，羅馬的計程車司機們為了都會來此祭拜，為的是得到守護神的賜福。
走過提圖斯凱旋門，右手邊有一座宏偉的建築，三個大圓拱極為打眼，它有個極為繞口的名字——「馬克森提烏斯和君士坦丁巴西利卡（Basilica di Massenzio & Constatino）」，是整個古羅馬廣場最大的建築，也是古羅馬帝國期間最大的「巴西利卡式」建築，由馬克森提烏斯（Maxentius）皇帝於公元308年開始修建。他在羅馬和非洲推行暴虐統治，人心盡失。312年君士坦丁一世率軍攻入義大利，馬克森提烏斯在羅馬郊區的米爾維安橋戰役中兵敗被殺，君士坦丁繼位，並繼續修建完成這座建築，主要職能是主持城市長官的司法活動。現存部分長100米，寬65米，拱頂高約35米，穹頂的紋樣古樸卻不失霸氣。
大名鼎鼎的君士坦丁出生於今天塞爾維亞的尼什（Nis），他在鬥獸場旁邊建起君士坦丁凱旋門，紀念米爾維安橋戰役，皈依基督教並遷都君士坦丁堡（今土耳其伊斯坦堡），奠定了後來延續千年的拜佔庭帝國。
尼什的君士坦丁頭像
「巴西利卡（Basilica）」一詞源於古希臘語，意為「王者之廳」，一般指高大的長方形公共建築，主開口在較長邊的一側，用於處理法律事務，也就是今天的市政廳或法院辦公樓。由於這種建築形式規模大，可以容納很多人，基督教就借鑑作為教堂的基本樣式，把主入口改在短邊。羅馬教廷也將「巴西利卡」作為擁有特殊地位的大教堂的稱號，例如梵蒂岡聖彼得大教堂裡就有「Basilica」這個詞。1487年這裡曾出土一尊巨大的君士坦丁大帝雕像，部分碎片收藏於卡比託利歐博物館內的庭院。
再往西經過圓形的羅摩洛神廟（Tempio del Divo Romolo），這座建築原本是公元309年馬克森提烏斯為早夭的兒子瓦萊裡奧·羅摩洛（Valerio Romolo）所建的寺廟，公元6世紀成為聖葛斯默和達彌盎聖殿的前廳。
今天內部仍然對外開放，可以看到牆壁上斑駁的壁畫遺蹟
古羅馬廣場保存最為完整的建築物是有6根立柱的安託尼努斯和法烏斯提那神廟（Tempio di Antonino e Faustina)，由元老院於公元141建造，並獻給皇帝和皇后。公元8世紀，神廟被改建為天主教堂San Lorenzo in Miranda，今天完整保留的是原神廟外牆的10根立柱。
當時整個古羅馬只有皇帝安東尼不知道妻子的不忠，甚至還將去世的這位風流女人追認為神。作為羅馬「五賢帝」中執政時間最長的一位，他是哈德良皇帝妻子的親戚，幼年喪父，由祖父撫養長大。祖父去世後又由外祖父收養，兩位老人都去世後，他繼承了兩家的財產，一躍成為古羅馬最富有的人之一。進入元老院後的安東尼被哈德良賞識，但哈德良指定他作為繼承人的前提是他死後要讓更年輕的奧利略做皇帝。安東尼答應了條件，一上任就奉哈德良為神，從而得到了元老院的認可，給他「庇護（Pius）」的頭銜，意為「孝順」。
我想，安東尼這麼聰明，他應該不會不知道自己戴了綠帽子，只是為了平定民心的一種手段吧。
神廟對面殘存的石柱和牆體是「維斯塔神廟（Tempio di Vesta）」。維斯塔是古羅馬神話中的灶神，所以俗稱「灶神廟」。古羅馬的灶神女祭司都選自貴族家庭6-10歲的女孩，她們必須保持貞潔守護神廟30年，40歲才能還俗，會獲得一大筆財產用於後半生養老。如果女祭司失去貞操將被活埋，共犯的男子則被鞭打致死。古羅馬新年的第一天（3月1日），市民們舉行儀式滅掉原來的火，再從聖火裡取火種重新點燃，象徵新一年的開始。聖火一年內不能熄滅，否則就象徵羅馬要滅亡。
女祭司們就住在灶神廟旁邊的「貞女之家（Casa delle Vestali）」
灶神廟西南方向的三根柱子是希臘風格的卡斯託爾和波呂克斯神廟（Temple of Castor and Pollux），最初是為感謝在雷吉斯湖戰役（公元前495年）獲勝而建，卡斯託爾和波呂克斯是宙斯和斯巴達王后麗達（Leda）所生的孿生子，當時神廟周邊還有珠寶店，兌換貨幣的場所和理髮店。
灶神廟北側的遺蹟就是愷撒神廟（Tempio Del Divo Giulio），愷撒遇刺就發生在這裡。公元前44年3月15日，元老院密謀刺殺愷撒，曾有一位預言家提醒他這一天會死，他走到這裡時恰巧碰到預言家，得意地跟預言家說「今天不就是3月15日麼」？預言家眼皮都沒抬回答說「是的，可是還沒有結束啊」。愷撒並未在意，走向元老院準備宣讀陳情書，此時卡斯卡上前假借幫愷撒脫去外衣，用刀刺向他的頸部，眾多元老一擁而上殺死了愷撒。愷撒曾收養了自己的甥外孫屋大維並指定為第一繼承人，公元前42年屋大維與安東尼、雷必達結成「後三頭同盟」，在此修建神廟紀念義父愷撒，公元前29年屋大維成為古羅馬第一位皇帝。
聖道右手旁的艾米利亞大會堂（Basilica Aemilia），建於公元前179年，原有2層各16個拱門，是古羅馬廣場最漂亮的建築物，長100米，寬30米，是市民公共集會的場所，這座大會堂的下層也都是店鋪，主營商業和銀行業。
聖道左手旁的佛卡圓柱（Colonna di Foca）被看作是古羅馬廣場的中心標誌，也是古羅馬城的中心。它落成於公元608年，是最後一個建造於古羅馬廣場的紀念性建築物，以紀念曾將萬神殿捐給教會的東羅馬帝國君主福克斯（Phocus），是共和國時期主要的市場和聚會地點。
圓柱北側地面上有一塊黑色大理石（Lapis Niger），傳說這裡是羅慕路斯的墳墓。前面說了兩兄弟被母狼哺育成人建造了羅馬城，但誰來統治呢？最後決定讓神明選擇，結果羅慕路斯成了王者。他丈地畫城作為自己的勢力範圍，弟弟瑞摩斯不服，一步就跨進了圓圈。羅慕路斯大怒，二人兵戎相對，瑞摩斯在爭鬥中斃命，羅慕路斯成為羅馬第一位國王。傳說他的名字「Romulus」就成為後來羅馬的名稱「Roma」。
大理石後面又是一座凱旋門——塞蒂米奧-塞韋羅拱門/塞維魯凱旋門（Arco di Septimus Severus），建於公元203年，為的是慶祝塞維魯和他的兩個兒子卡拉卡拉和蓋塔在194-195年和197-199年兩次戰勝波斯（今伊朗）的帕提亞人（Parthians），四面主要的浮雕上刻有戰鬥的情景、勝利女神等。
凱旋門旁邊帶有三個大窗戶的房子就是古羅馬元老院（Curia），曾是元老院成員的聚會之地，今天看到的是戴克里先時期重建保存至今的樣子。凱旋門和元老院之間的廣場Comitium曾是古羅馬廣場上第一個重要會場和早期市民活動的中心，主要舉行遊行、葬禮和獻祭。
元老院內部現在仍然可以進入，並且還有展覽。
過了凱旋門左手邊的八根立柱就是薩圖爾努斯神廟（Tempio di Saturno）的遺蹟，建於公元前501-前498年，為的是供奉農神薩圖爾努斯，是羅馬最有名的神廟之一。古羅馬時期曾用於存放戰利品。軍隊勝利凱旋就從入口處的凱旋門穿過，經過聖道一直到元老院前，把戰利品繳存於神廟中。凱撒時期最多曾儲存有13噸黃金、114噸白銀和3000萬枚銀幣。
三根立柱的是維斯帕先和提圖斯神廟（Tempio di Vespasiano e Tito）
神廟北側，古羅馬廣場遺蹟盡頭有一座馬爾梅定監獄（Carcere Mamertine），今天還留存一個很小的地牢。這裡曾是古羅馬時期最高級別的國家監獄，關押的都是重要人物，例如：「朱古達戰爭」裡的北非國王朱古達，領導高盧人民大起義被愷撒擊敗的維欽格託列克斯等。就連耶穌基督的大弟子聖彼得在被倒釘十字架前也關押於此，所以這裡成了一個朝聖地。
走到廣場盡頭回望，儘管滿眼都是斷壁殘垣，仿佛卻看到了昔日那個叱吒風雲的帝國。這一刻，一定會戀上古羅馬的。
帶鐘樓的高樓已經不屬於古羅馬廣場了，出口便是當年墨索裡尼修建的帝國大道，盡頭是古羅馬鬥獸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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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沙漠玫瑰】
環球旅遊達人，旅行體驗師、自由撰稿人、嘉賓主持。已隻身旅行過五大洲近50個國家，200餘座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