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戴眼鏡的人調情
文/青絲
發於2020.3.2總第937期《中國新聞周刊》
美國女詩人多蘿西·派克(Dorothy Parker)有句名言「不要與戴眼鏡的女人調情」,擱到現在,引發的爭議一定不會小。但撇開成見,這句話很容易理解——不論男女,戴眼鏡的人常給他人一種古板保守的印象,異性間的親暱曖昧調笑,妙在朦朧含蓄,將破未破,古板的人多不解風情,很可能無法悟出其中的妙處,激不起半點波瀾。而且,戴眼鏡的人剛摘下眼鏡的一刻,也是很煞風景的,容易破壞情人之間的美好想像。
有頭髮的人,誰也不願意做禿子。這一理論卻不適用於戴眼鏡。不少人都對眼鏡的修飾性魅力產生過誤會,覺得戴眼鏡的樣子很酷,即使不需要,也會戴一副平光眼鏡增添文化味,只有等到真正離不開眼鏡了,才發現一點也不好玩。尤其吃麵條,根本無法處置那種戴不戴眼鏡都看不見的窘迫。我中學時,每天在公共汽車上看書,把眼睛搞近視了,但我堅決不肯戴眼鏡。我曾在《我的前半生》裡看到溥儀戴眼鏡的事。最早發現溥儀近視的是英國老師莊士敦,想請外國眼科醫生入宮為少年溥儀驗光,太后和王公遺老們聽到這一建議,頓時炸開了鍋,認為皇上正是朝氣蓬勃,好像早晨八九點鐘的太陽,怎麼要像老頭一樣戴「光子」?
我不肯戴眼鏡,倒不是有皇位繼承,而是受這一情節影響,覺得戴眼鏡的樣子太過老氣橫秋。然而,不戴眼鏡的世界,就像一幅抽象畫,看什麼都被打了馬賽克。明代,萬曆皇帝有一天去看媽媽慈聖太后,太監張明手執藤條在前面開道。張明是高度近視,把慈寧宮丹陛上的古銅仙鶴看成是有人站在那裡看熱鬧,揚起藤條就打,怒斥「聖駕來還不躲開」,由此落下一個綽號叫「張打鶴」。
我的「短視」經歷雖然沒有「張打鶴」那麼誇張,但路遇熟人不識,或認錯了人亂打招呼,也是常有的事。我也從未在路上撿到過錢。由於眼神不濟,只能專注於路面三尺遠的地方,即使有好東西掉落在地上,也早就被人撿走了,根本輪不到我。以前,我凡是聽到有幸運兒炫耀自己撿到了錢,便只能在心裡自我安慰尋找平衡——我總比有人看到牆上有隻蟑螂,一巴掌拍下去才知道是鉤子,戳了滿手血要好多了。
很多影視作品裡面,眼鏡是醜女和書呆子的標配,其標籤化作用,一如IT行業的碼農最愛穿的格子襯衫。有朋友為了脫單,專門去做了近視手術,摘掉了多年的眼鏡。但令他抓狂的是,與戴眼鏡的人約會調情,又成為了新的時尚——眼光獨到的潮流人士,從他人戴的眼鏡就能夠準確評估其經濟實力,有沒有品位。因為車和珠寶、包包都可以借來,唯獨帶有度數的名牌眼鏡是借不來的。網上熱銷的賈伯斯款、韓國女星款眼鏡,其潛在功能,就是為不同需求的人提供一個扮裝調情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