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張友發;編輯:吳燕雨;題圖來自:豆瓣《野馬分鬃》
「再過幾年回頭看,這可能是阿里影業歷史上最重要的一次發布。」阿里巴巴集團副總裁、阿里影業總裁李捷告訴毒眸。
在今年金雞電影節期間的發布會上,阿里影業官宣了內容廠牌「可能製造」和自製片單。此前李捷已經在專訪時,向毒眸表達了重回內容牌桌的決心。而現在,阿里影業落下了最重要的一枚棋子。
對阿里影業來說,這像一次破釜沉舟的戰略轉型,往前走,是成為千億公司的巨大想像力;停下來,則回到600億市場的常規拼圖。
可能製造擊穿壁壘的方法是「內容創新+用戶運營」。具體來說,是面向年輕用戶生產具備內容調性的電影,再加上人格化的帳戶運營,成為具備用戶黏性的內容廠牌。
李捷的布局著眼於未來,他認為下一代的電影公司可能成為年輕人的時尚品牌,當下的電影項目能夠逐漸積累起品牌效應,而不只關乎一城一池的票房得失。
阿里巴巴集團副總裁、阿里影業總裁李捷
這個思路參考了國外擅長用戶運營和內容生產的電影公司A24,國內則借鑑了元氣森林、B站等網際網路氣質的傳統領域闖入者。
可能製造也勾連著網際網路長久以來改造電影的努力。在2016年時,他們曾嘗試用大IP和流量明星吸引年輕消費者,現在阿里影業的計劃則是為年輕用戶提供更個性化的內容消費。
在網際網路入局數年後,電影的生產邏輯一直沒有被顛覆。將概念落實為產業細節,並突破電影行業的慣性,是橫亙在阿里影業面前的問題。
但改變是行業需要的,即使沒有經歷線下停擺,增長放緩的電影業也需要思考吸引新增用戶、處理院網關係和對抗不確定性。阿里影業的探索能否為行業提出新的解決方案,是觀察可能製造的最大意義。
網際網路公司怎麼做內容
在發布會公布片單的環節,21部新片和的年輕導演的肖像照被整整齊齊地排列在大屏幕上。這距離阿里影業上一次批量發布片單,已經過去了整整四年。
在2016年的上海國際電影節,初出茅廬的阿里影業一口氣發布了包含17部電影和2部電視劇的片單計劃。這些「大IP+流量明星」的頭部電影,是阿里影業做內容的第一個階段。
那時的李捷剛接手淘票票,和同事對內容都處於一知半解的狀態。後來和阿里文娛高層內部討論時,李捷拋出了「高地思維」的概念:任何一家公司進入一個行業必須有一個戰略切入點。而現階段阿里影業應該暫時放棄布局電影全產業鏈,而將電影票務和宣發作為切入點。
於是到第二年上影節,在其他電影公司忙著發布重磅片單的時刻,阿里影業將定位轉為電影行業的水電煤,暫時不進入內容賽道。此前相對獨立的淘票票成為戰略重點,內容劃歸到發行團隊之下,出去談內容合作也圍繞票務展開。
利用淘票票自下而上進入電影產業,是阿里影業此時的打法。到2018年第一季度,淘票票的市場份額峰值一度達到43.6%。這時候起,阿里影業也順勢加碼了內容。
2018年11月,阿里影業推出了「錦橙合制計劃」。此時正是國產片重新佔領市場優勢的時期。阿里影業也以合制的方式,在資金、宣發、平臺資源上為這些電影提供彈藥支持。比如今年上映的《我在時間盡頭等你》和《一點就到家》,就都來自「錦橙合制計劃」。
電影《我在時間盡頭等你》海報
在通過合制培養內容判斷力的同時,阿里影業還在著手培養年輕導演,嘗試打造人才梯隊,於是有了專注培養青年導演的「薪火計劃」。同時,這幾年在各大創投的探尋,也讓其儲備了一批年輕導演和電影項目。
為回到內容牌桌做了更充分的準備後,阿里影業也站在一個發展的新節點上。
擁有發行能力和優酷支持的阿里影業,已經為電影內容提供了重要的渠道。但李捷並不覺得安全,由於移動網際網路的便利性,吸引流量的已經不再是渠道,而是優質內容:「內容是最重要的,內容能打穿一切渠道。」
海外迪士尼和奈飛的競爭具有警示性。擁有大量IP的迪士尼,流媒體平臺Disney+上線一年多就收穫了8600萬訂戶,實現了從內容到平臺的跨越,而在失去迪士尼的內容後,作為渠道的奈飛必須深入充滿不確定的自製領域。
阿里影業決心回到內容牌桌,在繼續用「錦橙合制計劃」來參與主流商業電影之外,在自製的方向,必須去尋找一個存在差異化可能的內容賽道。
更重要的是,影視公司固有的商業模式也有很多痛點。項目制的電影生產抵禦風險能力弱,和用戶的聯繫隨機。作為一家網際網路公司,阿里影業想做的是更有用戶價值的內容平臺。
承載這個願景的,便是阿里影業此次發布的廠牌可能製造。
為未來生產
在李捷的計劃裡,可能製造會是一個年輕化的內容廠牌。
這是一個面向年輕用戶,並講述年輕人故事的內容廠牌。據介紹,這些故事將努力做到題材新穎、視角年輕、有溫度、有腦洞;這些「新銳有趣」的作品以及背後的年輕創作者,也有機會為中國電影市場的增長注入動力。
同時,為了和年輕用戶更高頻的聯繫,可能製造還會進行人格化的社交帳號運營,並生產廠牌的周邊產品。
廠牌化的思路並非空中樓閣,參照對象則是北美的A24公司。這家電影公司剛剛成立7年,但已經誕生了《機械姬》《月光男孩》和《伯德小姐》等兼顧文藝片氣質和市場收益的作品。
電影《月光男孩》
根據李捷的總結,A24在內容創作上以小博大,不做大IP和大明星電影。在人群上關注年輕人喜好,在營銷方式上完全採用網際網路渠道進行宣發方式。
有著龐大用戶運營部門的A24,更像是一家來自矽谷的公司。這反映了網際網路思維進入好萊塢的趨勢。奈飛和迪士尼最近的競爭,也顯示出矽谷和好萊塢正在進入彼此的賽道,並用各自的產業思維展開競爭。
如何用矽谷的思維做電影,這是A24帶給李捷啟發的地方:「A24認為自己是一家來自矽谷的電影公司,而這也是我們作為網際網路影業的發展方向。」李捷認為,國內的電影產業會隨著年輕消費者而迭代,與之相適應的內容品牌,也將應運而生。
A24代表的或許是某種未來。它不僅是電影廠牌,也是年輕用戶品牌。在其官方推特和YouTube帳號評論區,聚集了大量粉絲,A24也和許多潮流品牌推出了聯名。
A24周邊商店
既然認定了電影行業的迭代機會,阿里影業的種種布局也都都面向未來投資。
阿里影業現階段的自製對象不是主流大片。在內容上,為了滿足年輕的電影觀眾,可能製造有三大主題,當下青春,趣味人生和近未來科幻。
片單中的《野馬分鬃》就講述了當下青春的故事。大學即將畢業的阿坤,從車販手裡低價購得二手吉普車,這輛吉普車帶來了接二連三的挫折,也讓阿坤意識到了成長的代價和生命的無常。
電影《野馬分鬃》 圖片來源:微博@電影野馬分鬃官微
這些關涉年輕人生活的作品,被李捷視作未來的主流電影:「這個類型在當下是文藝片,兩三年後可能是年輕人喜歡的潮流電影。」
阿里影業還尋找年輕導演,進行相對定製化的內容生產。《野馬分鬃》的導演魏書鈞通過《延邊少年》獲得第71屆坎城電影節短片特別提及,隨後在阿里影業支持下拍攝了《野馬分鬃》。
之所以選擇年輕導演,也是對可能性的投資:「投一個已知的東西一定不是核心競爭力,投未來才是。」
很多新銳作品屬於小眾類型,票房回報不一定可觀,但這也是可能製造來做早期品牌建設的必經過程。
值得注意的是,可能製造不只是未來投資,也關乎阿里文娛的當下的整體布局。阿里文娛的分發和IP衍生業務的下一步計劃,都需要可能製造來激活。
阿里魚的IP衍生業務已經開展了幾年,現狀是幾乎每部電影都想做衍生品,但大多片方又沒有耐心。阿里魚承擔了中間商的角色,沒有發揮出更大的價值。
而現在,衍生品和營銷業務會更加前置地進入可能製造的生產階段。李捷告訴可能製造作品《茉莉》的導演,電影的美術團隊從開始設計的時候,就要考慮和阿里魚一起工作,來開發所有圍繞電影的衍生產品。
李捷對於內容分發也有著思考。基於阿里文娛電影業務雙平臺分發(淘票票+優酷電影)的能力,未來可能製造不會在創作之初,就區分所謂的院線和網絡電影,而是根據成品來選擇分發渠道。
按渠道特性分發內容,也是為了更好地抵禦風險。和海外做對比,迪士尼是唯一的院線和流媒體的雙平臺公司,並因此擁有更強的抗風險能力。
而想要主動推動渠道能力和衍生品開發更進一步,阿里影業都需要從內容的中介變成「owner」,而這正是可能製造的生產價值。
可能和現實之間
最近李捷提出一種方案,將可能製造搬離阿里影業所在的大樓,和公司保持一個適中的物理距離,在業務上也以更加獨立的形態運作。
「燈塔和淘秀光影這兩個創新業務也是這麼做出來的,一個獨立的閉環業務團隊,辦公地點和公司保持一定距離,能夠相對脫離大公司的運作體系和流程束縛。」對李捷而言,要想實現內容創新,可能製造必須有獨立自由的發展空間。
之所以考慮這些舉措,也是因為李捷意識到,新廠牌會是比燈塔和淘秀光影難度大得多的一次內部創業。可能製造是阿里影業的又一次冒險,而這次冒險要比之前更大。選擇對未來的投資,就必須面對可能性和現實之間巨大的不確定。
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在電影領域,內容創新就是最大的風險。可能製造的內容追求調性和市場性,但在現在的人才市場上,追求個人表達的年輕導演商業上不一定成熟,而類型片導演未必能拍攝打動年輕人的時代故事。
國內優秀的監製稀缺,也沒有建立起完善的製片人制度,黃建新在之前的採訪中告訴毒眸:「美國的電影制度是製片人制度,而國內大概一個明星就可以把這個制度一腳踢得粉碎。」
這讓優秀的青年導演案例更難被複製。中國既缺乏製片人制度,也缺乏美國那樣成熟的人才培養和獨立電影體系,而各大電影節創投的成材率還有待考察。
和這些有傳幫帶傳統的電影公司相比,阿里影業必須證明自身除了資金和宣發,也能夠幫助年輕導演的成長。
除了具體項目和創投,阿里影業也通過阿里生態的短片平臺新片場發現導演,並將一部分導演送到海外培養。挑選年輕導演時,李捷有著自己的判斷,涉及到過往作品、對自我表達的控制以及個人審美等維度。
李捷也在為這個計劃打造阿里影業的人才梯隊:廠牌負責人柳青伶是阿里影業最年輕的製片人,也是《野馬分鬃》和《茉莉》的製片人:「跟我們開會的時候,她的視角總是很獨特。」
穩定的內容產出是首要問題,用戶運營是另一個問題。形成人格化的品牌需要進行帳號運營,但一家電影公司如何在內容空檔期進行長尾內容生產,形成用戶黏性,沒有具體的答案。
在李捷看來,這個戰略中最大的風險還是內容的不確定性。即使A24這兩年也減少了優質內容的產出,內容公司只能對抗而不會消除不確定性。
《野馬分鬃》、《茉莉》和《九頂假髮的女孩》將是可能製造第一批推出的作品,它們的票房成績,被李捷看作內容戰略的一個節點,關乎著可能製造能否從「0」進化到「1」,並釋放後續的商業想像力。
這個1面臨很大風險。B站撬動年輕人群的是小眾的二次元內容,而可能製造沒有如此明確的內容支點。用PGC內容形成用戶黏性,並且是在製作周期長、內容要求高的電影領域,是一條少有人走的路。
一旦可能製造成為內容平臺,再加上淘票票、優酷和燈塔數字營銷平臺,李捷認為阿里影業就建立了對抗不確定性的體系:「不一定成功,風險也比較大,但一旦成功了,我們可能會是一個全新的、下一代的電影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