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我們還在這樣的2020年活著，我也早覺得有寫一點東西的必要了（公號已近一月未更）。離2021年只有幾小時了，健忘的人就快要忘了2020年了罷，我正有寫一點東西的必要了。
這個時候寫點啥呢？在這光怪陸離的2020年裡，我自認不是真的猛士，沒有直面慘澹人生的勇氣，也沒有什麼重要的東東可以紀念。所以，不妨就寫寫無聊的自己好了。
說到聊自己，其實也沒什麼可聊的。聊無可聊，不如就聊聊自己取的這個頗有點凡爾賽文風的筆名——才華豎溢的林立。
其實，世上本沒有「才華豎溢」這個詞，但基於魯迅先生「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的理論，我以「才華橫溢」為詞根創造了這個詞。
才華這東東，就像杯子裡的水一樣，看得見，喝得著，就是抓不住，多了還會橫著溢出來，但是豎著是怎麼也溢不出來的。所以，我的本意是，才華豎溢就是無才可溢的樣子。
講自己無才可溢，不免有點凡爾賽式的矯情。然而，比起某位凡爾賽大神，我又覺得這樣講還好。
這位比斯坦福學霸凡爾賽·王驍功力高N倍的大神叫謝靈運，他發明了一個凡爾賽式的成語——才高八鬥。
作為一位文科生，謝靈運居然把才華這個東東量化了，並寫成了一道簡單的數學題：
天下人的才華共一石（一石等於十鬥），曹植拿了八鬥，我大謝拿了一鬥，剩下的人共有一鬥。（10-8-1=1）
瞧瞧這個凡爾賽水平，初看在吹曹植的彩虹屁，其實拐個彎把自己吹上了天。
我自認沒有謝大神的水平，更不敢望曹大神的項背，算不出自己佔了幾億分之幾鬥，實在沒有什麼可溢的，只好自詡或自黑為「才華豎溢」。
貳
我總結了一下，無才可溢，大概有兩種情形：不想溢和不能溢。
一般來說，大多數人屬於後者，少數人屬於前者，極少數人二者皆有。
「江郎才盡」的「江郞」就屬於極少數人。
「江郎」叫江淹，是一個少年時才華橫溢、老年時無才可溢的奇葩天才。
他曾寫過一篇《別賦》，裡面有一句寫得極好：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
金庸先生大概也很喜歡這個金句，把它分給楊過，創作出著名的黯然銷魂掌。
周星馳先生很喜歡金庸先生的小說，把它分給食神，創造出一道名菜——黯然銷魂飯。
其實，我以為，才華這東東是很難憑空消失的，除非像某些最近才為抄襲他人作品而道歉的演藝圈大咖，之前才華橫溢的文章是盜版或粗加工的。
所以，我覺得，有很大的可能，江郎不是才盡，而是不想溢了。
為啥不想溢？溢了很麻煩。
江淹大概是一位極聰明的人，他知道禍出口出，更從筆出的道理。
想一想，遭遇「烏臺詩案」，險些掉了腦袋的蘇東坡吧！
再想一想，中國文學史上三大「仙才」之一的曹植（還有兩位是李白和蘇軾）。
毫無疑問，曹植是才華橫溢之人，而且溢得一塌糊塗，溢得凡爾賽·謝靈運都奉其為偶像。
據說，曹植與曹丕爭位失敗後，曹丕想殺了曹植，逼曹植以兄弟為題，七步之內作一首詩，然後曹仙才就在悲憤莫名之下，走了七步，念出了千古流傳的《七步詩》。
如果曹植不是那麼才華橫溢，光芒四射，讓頗有才氣的哥哥曹丕黯然失色的話，曹丕會在曹操屍骨未寒的時候，就迫不及待地欲除弟弟而後快嗎？
曹丕嫉妒曹植，那是一定的。遭人嫉妒，這幾乎是才華橫溢的宿命。
而遭人嫉妒，通常沒有什麼好下場。這大概就是「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的道理。
今年，有一位法律人出圈了，在B站狂圈千萬粉絲，他叫羅翔。
羅翔是中國政法大學的刑法學教授，以在法考培訓課上講段子而聞名江湖，一不小心又實力出圈，紅遍大江南北。
但是，他也逃不過才華橫溢的宿命。
他在微博上寫了一句讀後感，就莫名其妙地被一些網友誣陷成在諷刺抗疫英雄，不得不暫停更新微博，逃離是非之地。
年初，疫情兇猛之時，我悶在家裡也寫了幾篇文章，其中一篇叫《我們的問題，不是沒文化，而是不講人話》（在本公號界面點「水煮文」，在「被刪」中可看此文）。
本以為，我這廟小，大樹倒了也壓不到我，沒想到還是很榮幸地被一些噴子看上了，然後這篇文章就因被人舉報而壯烈「犧牲」了。
他們說什麼我提到李文亮醫生，不覺慚愧嗎？又說什麼全國人民在為武漢加油，我卻賣弄文縐，怎麼鼓舞人心？
我實在有些不解，我就批評一下某些不講人話的官樣文章，怎麼就站到了武漢和全國人民的對立面了？
也許，現在的環境，確實不太適合說人話。但凡說一些人話的，都會被解讀成別有居心，比「清風不識字」還可怕一些。
所以，不說也罷，反正我也無才可溢，索性少寫一點，少些是非。
叄
比起不想溢，不能溢是更常見的狀態。
今年，我著實為不能溢而苦惱了一回。
小時侯，我和大多數人一樣，寫了不少命題作文。
長大後，我對命題作文很有些感冒，避之唯恐不及。
但是，沒想到，自以為沒有財務自由，有文字自由的我，居然又撞上了命題作文。
2020年，是我的母校西南政法大學的七十年校慶。
西政福建校友決定向母校捐建八閩園二期，而其中點睛之筆就是在之前捐建的八閩園一期的基礎上建一道牆——西政文化牆。
既然叫文化牆，就多少得有點文化的樣子。
於是，福建校友把八閩人文景觀的浮雕、西政精神和西政賦都「搬」上了牆。
但是，陳克峰師兄覺得，還得找人寫一篇記，紀念一下這件有意義的事情。
在我一次酒後的微信群聊中，師兄把這個光榮而艱巨的任務交給了我。
地球人都知道，男人酒後說的話一般是不能信的（有的男人不喝酒說的話也不能信），但是，我依然認真了，並且非常苦惱。
寫在牆上的話，自然不能像懶婆娘的裹腳布一樣又臭又長，就算是孫悟空寫的「到此一遊」也是極短的。所以，刻在牆上的記自是以言簡意賅的古文為佳。
然而，少時不努力，老大徒傷悲，沒學好古文的我，這回真遇到了大麻煩。
但是，自己挖的坑，含著淚也要跳下去。男人嘛，說話得算數！
百思不得騎姐之後，我想到了，天下文章一大「抄」。
我翻閱了史上那些著名的序和記：《嶽陽樓記》、《滕王閣序》、《蘭亭集序》、《醉翁亭記》、《歸去來兮辭》……
最終，我確定了以《嶽陽樓記》為模板，「創作」《八閩園記》。
因為，我覺得我想以此表達的和範仲淹想借嶽陽樓表達的內容有一點相似。
我一貫認為，文以載道，沒有感情的文章是沒有意義的，讀起來味同嚼蠟。
雖然才力有限，但我覺得這道牆應該承載一些西政人的想法在上面，比如故鄉，比如想念，比如正氣。這大概就是我理解的「西政精神」。
於是，我寫下了這篇半白半文的短文《八閩園記》：
庚寅年，法府西政，六十華誕，八閩校友，捐建八閩園。寶聖之上，閩地奇石，形如獬豸，有字明理，羅馬廣場，潺潺聲動，引流入園，東西交融，飛鴻踏雪，隱若遊龍；庚子年，七十誕辰，又捐二期，移崇武花崗，雕福建風光，刻八閩由來，作西政賦，銘校歌，鐫西政精神。
予觀乎八閩勝狀，三坊七巷，鼓浪聽濤，太姥奇秀，媽祖望海，老君坐巖，客家土樓，紅色古田，金湖甘露，武夷丹霞，平潭破浪，盡收園中。遊園懷鄉，思我歌樂，念念不忘，必有迴響。
予嘗求西政精神，何哉？浩然正氣。西政八閩子弟，不忘師訓，俠膽文心，軌於正義，仗劍天涯。萬裡歸來，只如初見，此心安處是吾鄉。八閩園，石頭記，何來？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除了「借鑑」《嶽陽樓記》外，我還在文中頗為無恥地「抄襲」了納蘭性德的《木蘭花令·擬古決絕詞》、蘇東坡的《定風波·南海歸贈王定國侍人寓娘》和湯顯祖的《牡丹亭》中的一些金句。
但是，我並不覺得羞恥，畢竟無才可溢，寫不出大神們的作品，模仿一下未嘗不可，而且我是光明正大的「抄」，不像某些大咖抄了還不承認。
有一次，一位重慶的校友給我發了在寶聖大道上開車時拍下的八閩園西政文化牆的照片。照片上看不見我的文字，但我覺得我看到了，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件蠻有意義的事。
這就夠了。
肆
2020年就要走了，這一年裡，我在口罩中度過，寫了一點文章，辦了一些案件，除此之外也沒做什麼。
2021年就要來了，我不知道，幾小時後，幾天後，幾個月後，我會不會很懷念2020年？
也許會吧！無論是痛苦，還是歡愉，我覺得都值得我們翻一翻日曆，回望我們曾走過的路。畢竟，人間沒有那麼多不值得。
前幾天，我的一位校友&同事送了我一本以金庸武俠小說為主題的日曆，裡面有金庸小說的插畫，很是精美，於我心有戚戚焉。
師弟還寫了幾句話，大意是希望這能夠給我一些靈感，期待我寫出更多好文章。
我頗為感動，雖然近來也頗有「江郞才盡」的感覺，但還是有點被鼓舞了。
才華這東東，通常來說，就像愛情，是沒有辦法勉強的。
令狐衝就是令狐衝，嶽不群就是嶽不群。嶽不群沒機會也不可能學會獨孤九劍。
段譽就是段譽，慕容復就是慕容復。慕容復也沒有機會也不可能學會六脈神劍。
其實，沒有什麼關係，才華配不上野心時，調整一下野心就好了。
像慕容復一樣不調整野心卻偏要勉強復國就沒意思了。
當然，如果你的才華和趙敏同學的顏值相當，那麼「我偏要勉強」也是可以的。
雖然我沒有「我偏要勉強」的才華值，但也沒有無才可溢的杞人憂天，覺得還能寫一點東西，表達一些內容，打動一些人們，這就夠了。
最後，希望我們的2021年，都比2020年更好一些。
水煮法律
才華豎溢的林立
作者簡介
林立，福建遠大聯盟律師事務所律師、合伙人；畢業於西南政法大學法律系，廈門大學法律碩士；擅長高端商事爭議解決、公司併購重組、不良資產處置、股權投資、房地產等領域的法律事務；曾在基層法院擔任庭長職務，具有13年的法官工作經驗；知名法律類微信公眾號「水煮法律」的唯一作者、觀察者網專欄作者、新浪司法頻道籤約作者和法律讀庫特約撰稿人，新浪司法頻道評選的2017年全國十大優秀法律人之一；廈門市「七五」普法講師團講師、廈門仲裁委員會仲裁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