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77屆美國電影電視金球獎上,《小丑》眾望所歸斬獲劇情類電影最佳男主角和最佳原創電影配樂。
傑昆·菲尼克斯《小丑》的演出,幾乎已為該年度想角逐各大影展的最佳男主角獎演員們,設下一個高門檻。
因為他的演技實在很難再用讚譽的言語來形容他神級般的詮釋小丑。過去他已拿過金球獎最佳音樂及喜劇類電影男主角(《與歌同行》2005年)。
威尼斯影展最佳男演員獎(《大師》2012年)及坎城影展最佳男演員獎(《你從未在此》2017年),最佳男主角的影帝殊榮就只差奧斯卡這座了。
而他在《小丑》的演出,外媒及多數影評幾乎已提早為他頒獎,傑昆·菲尼克斯 真的值得這座獎盃的加冕。
很難說《小丑》是一部「好看」或者討人喜愛的電影,畢竟它本身並不以娛樂觀眾為目的。要知道,就連《招魂》這種恐怖片也是為「娛樂」而存在的。
在步步進逼的沉重壓迫下,《小丑》在每一個畫面、每一個鋪排、每一段傑昆·菲尼克斯層次豐富的表演,都有著超乎一般商業電影的藝術氣質與想法,但也沒有讓本片流於曲高和寡。
編導託德·菲利普斯仿佛從小丑靴子裡摸到了一把小刀,剜開了亞瑟·弗萊克的內心,邀請觀眾血淋淋的一探究竟。
而這當然不會是一趟舒服的旅程。
其實《小丑》是一部不需要名為《小丑》的電影。雖然它與DC漫畫角色的些許連結的確可以增添些許觀賞上的趣味。
但亞瑟·弗萊克的成魔或解放之路完全可以獨立出來,作為一部魔幻寫實的心理驚悚電影細細品味,而不是所謂的「蝙蝠俠反派起源」。
如果只是當作這樣的話,那就真的太過小看這部電影了。
但只要碰觸到小丑這名角色,免不了會陷入互相比較的泥沼。對個人來說,其實沒有誰優誰劣的問題。
因為每一個小丑都是獨立的,互不相關的,每一位演員的詮釋都是不同的氣質與特色。
當然,就觀影體驗來說,《蝙蝠俠:黑暗騎士》那種無序邪惡所激蕩出來的火花與張力、摸不清底細又猜不透下一步的神秘感與緊張感。
至今罕有能出其右者,但這次的《小丑》本來就不是這種路線的作品,自然也無需去做太多無謂的比較。
觀眾或許會「喜歡」或「臣服」在希斯·萊傑這位身份不明小丑的狂霸無雙,但可能更害怕和恐懼亞瑟·弗萊克這位 …… 呃,不管他到底是不是「小丑」。
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仿佛就活在我們許多人的內心當中,我們都害怕內心那股黑暗的蠢動。
而編導託德·菲利普斯邀請我們走入亞瑟·弗萊克內心世界再走出來的同時,我們身上難免會沾到這麼一些鮮豔的嘔心瀝血。
《小丑》的確是一部煽動力極強的電影。在片中慘死的角色都有他的過錯,卻又各個罪不致死。
偏偏在看到小丑乾脆利落幹掉他們的時候,卻有著壓抑大半部電影之後好不容易得以歡呼叫好的快感。
這種紓壓的感受不自覺的連結到自己的生活裡,想像著自己手上也有一把可以打出別開生面一條路的希望之槍,讓自己可以不顧一切、瀟灑的站上街頭反抗一回。
從佝僂的背影、迷離的魔性獨舞,到停止用藥、擺脫束縛、找回自我、散發自信的迷人臺步。
從無法控制、上氣不接下氣的似笑非笑,到我欲笑則笑,從「小丑 (clown) 」成為「小丑 (Joker) 」。
似乎每一位嘻嘻哈哈的小丑都必須掛上一臉強顏歡笑,但這裡的小丑竟有這麼一絲反英雄的姿態,而我們則不由自主的在內心為他加油,卻又隱約感到不妥。
而這也是這部電影高明的地方之一。它並未推崇暴力,也沒有表示這是正確的事情。
雖然故事的確藉由高譚市的政治背景融入了許多想要傳揚的價值觀,卻也從來沒有宣揚犯罪與殺戮值得鼓勵。
只是巧妙地勾起了每個人心中都可能潛藏的因子,那個「要是我也可以這樣做就好了」的可怕因子,不論這顆子彈是自己吞下去,還是往欺負自己的人臉上擊發。
我們怕的不是小丑,而是與小丑這麼相近的自己。
在挑戰價值觀的同時,《小丑》也對社會底層、身心障礙、精神疾病乃至於喜劇工作者,都有著相當程度的關懷與討論。
也藉此貫穿了電影其中一項主題︰「同理心」 。《小丑》不僅僅只是映照出了自己埋藏於內心的黑暗,更讓某些對於他人遭遇漠然的人現出原型。
那些對於他人遭遇嗤之以鼻、認為他人反應都只是小題大作、滿口敷衍漂亮話的人們。
電影中並沒有極端的善惡兩分,沒有人是絕對的邪惡或絕對的正義,但也不能否定某些人走上另一條道路的決絕。
畢竟我們可能連這一點勇氣都未曾有過,而他們的遭遇,從來就無法百分之百類比複製到自己身上來,我們到底有什麼資格說三道四?
話說回頭,編導當然是刻意鋪排各種慘事來合理化他最終崩潰並且重生的命運,也都很不幸的在觀眾的意料之中,沒有太大的驚奇。
是啊,他怎麼可能在悽涼的一天之後,至少還擁有一丁點守候在老舊公寓中的小小安慰呢?
但無論如何,這都只是戲劇創作,其中當然有不少巧合,然後硬是發生在這一小段日子裡。
如果換作是另外一個人,或許也可能會走向完全不同的結局。但總之,亞瑟·弗萊克,一位可憐的精神病患。
在度過生命中最悲慘的幾天之後(也或許不是),他再也不是原本的那個人,也或者說他終於成為了他原本該成為的人。
可是當故事由這樣一位有妄想症頭的主角視角開展,所有的這些事情到底有沒有發生過,實際的狀況是不是這樣,甚至他自己到底是不是亞瑟。
當然也已經不是值得商榷的重點了。在虛實不分的交錯之下,整部電影描繪的並不是具體明確的「事跡」,而是形塑和傳達一個「概念」。
在高譚市暴亂、戴上小丑面罩或畫上小丑裝扮的示威者,每一個人都可能是你、是我、是我們身邊的任何人。
也順便遙遙呼應了當年《黑暗騎士》那永遠不知是真是假的「疤痕由來」。
不論這場暴亂是不是發生過,一切的一切,或許都只存在於這個「人」與精神醫師談話時出神的三分鐘小空檔。
而我們不知怎的得以用兩小時一窺這個不為人知的神秘小世界。
然後開始害怕自己是不是也正在跟心理醫師對話而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