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作為藝術生態圈的核心,藝術家的創作卻又往往是非常個人化和趨向獨立的存在。然而,沒有人是一座孤島,圍繞藝術家建立起來的整個藝術世界運轉機制,將藝術家層層裹挾,而這個機制又隨著更強大的社會齒輪在不斷改變。所以無論何時,當我們談論藝術家,其實是在談論整個藝術世界,及其運轉機制投映在藝術家身上的問題。
中國當代藝術進程三十多年,藝術家們在每一個階段都會面對不同的問題。而當下,中國藝術家們所面臨的最大挑戰,是全球一體化:一方面,快速擴張的國際藝術市場對脆弱的中國當代藝術生態影響越來越大;另一方面,作為西方現當代藝術的追隨者,中國當代藝術如何以更加清晰的自我身份進入全球當代藝術話語體系。
在生存空間被不斷擠壓的同時,也有藝術家跳出本土框架,進入西方市場主導的國際體系。不確定的是,他們是否還會像上一批隨著國際畫廊進入國際體系的藝術家一樣,最終需要回到本土。面臨同樣問題的,還有留學的年輕藝術家們,在全球化的當下,他們也依然需要進入國內藝術生態,從頭修煉。
搭上國際大船才能倖存?
過去的2019年,對於中國的當代藝術生態來說,全球化不再只是浪潮,而已經成為整片海洋,「本土」則愈發像是一座孤島。
全球化的深入,從巴塞爾香港開始布局到拍賣場上全面爆發,從國際藝術大師對內地美術館的「佔領」,到交易市場上價格猛漲的西方年輕藝術家,中國本土當代藝術的生態正在經歷一場徹底的變革。
香港蘇富比2019年秋拍預展現場
大量西方藝術家被介紹進入中國,從展示到交易,在各個環節上與中國藝術家同步。帶來的諸多問題,或許可以從2019年初葉永青事件裡管中窺豹,而更多帶有「時差感」的相似性,也讓看客唏噓不已。物理空間和交易環節的並行,無疑也是對中國藝術家生存空間的擠壓。正如某位一直在推廣中國青年藝術家的畫廊老闆提到的,每一個藏家都在談國際藝術家,以至於他開始嚴重懷疑自身工作的必要性。這些外部環境,雖不會直接介入到藝術家的內容創作,但對藝術家生存空間的影響也不可小覷。
Prada榮宅劉野個展「寓言敘事」現場
Prada榮宅
2019香港蘇富比秋拍,劉野《煙》以5218萬港幣成交,刷新藝術家拍賣紀錄
當然,也不都是消極的聲音。在過去一年裡,不斷有國際一線大畫廊宣布代理中國藝術家,卓納畫廊代理「60後」的劉野,厲為閣代理「70後」的屠宏濤,賽迪HQ畫廊代理「80後」的于吉——這也是此三家畫廊首次代理中國藝術家。進入國際一線畫廊名單的影響通常立竿見影,藝術家二級市場的價格也隨即會獲得上漲回應。
龍美術館 屠宏濤個展「時間的旅行者」
龍美術館
林冠藝術基金展覽「熵」,于吉作品展出現場
林冠藝術基金
與此同時,中國年輕藝術家在國際大畫廊的展覽也紛紛上線。賈藹力在被高古軒宣布全球代理兩年之後,終於在紐約高古軒空間迎來首次展覽合作;陳飛在繼貝浩登香港、巴黎的個展之後,在貝浩登紐約揭幕了其在美首次個展;黃宇興在倫敦的首次個展於國王畫廊開幕;倫敦白立方也促成了周力2019年在英國的首度亮相。李青則在結束上海榮宅個展《後窗》之後,馬上和阿爾敏·萊希畫廊合作個展《放大(BLOW-UP)》,並於2020年2月在倫敦空間開幕。上述展覽的銷售據說都是非常火爆,有藏家專程飛去現場都不一定能「搶」到作品。
紐約高古軒賈藹力首次個展」燃燒「展覽現場
紐約高古軒
貝浩登(紐約)陳飛個展現場 攝影:Guillaume Ziccarelli
藝術家與貝浩登
從藝術家角度來看,和國際畫廊合作就意味著向成功邁出了一大步,似乎也為更多中國藝術家的未來發展做出了良好示範。而從藝術生態來看,這大概是繼2006年國內當代藝術市場興起之時,諸多國際畫廊代理了一波中國藝術家之後,又一輪對中國藝術家的「瓜分」。只是這次驅動,儼然從國際資本對中國藝術家創造力的好奇,轉變為對中國藏家購買力的評估。同時,國際畫廊的強勢加入,凸顯了資本在藝術市場中的重要性,將再次加速國內藝術市場的規範與轉型,同時,強迫更多藝術家邁出理想的舒適圈,進入現實嚴酷的競爭狀態。
阿爾敏·萊希畫廊(倫敦)李青個展「放大」展覽現場
阿爾敏·萊希畫廊
個案梳理
本土體系的建立?
對中國藝術家而言,既要面對國際化的不斷深入進行策略調整,另一方面,只有回到最核心的創作中,才能贏得更遠的未來。對於已經成熟的重要藝術家,還需要自我梳理與回顧。2019年,至少14位中國藝術家舉辦了回顧性質個展,讓我們重新看到他們是如何用創作構建了中國當代藝術三十多年的脈絡,又是怎樣從無到有影響了更多的藝術家。而在全球一體化的洪流中,這種梳理是否可以建立起一套本土的藝術生態體系,結果尚不可知。
2019年回顧性個展
ART POWER 100
武漢合美術館 「多重『敘事』:張曉剛藝術檔案1975-2018」展覽現場
武漢合美術館
北京民生現代美術館 「體系的迴響——隋建國1997-2019」展覽現場
北京民生現代美術館
餘德耀美術館 「雙重奏:譚平回顧展」展覽現場
餘德耀美術館
全球化下,
身份認同會變得更重要嗎?
從2019年周春芽、尹朝陽、屠宏濤等多位藝術家的個展中,我們都能看到油畫藝術家在創作中,向中國傳統藝術借鑑和「靠攏」的經驗,對於中國藝術家來說,這似乎是在高度全球化下,對自我身份認同的方式之一。當然,更年輕一代的藝術家,以及更前沿的科技藝術創作者,有著更多元的文化和成長背景,甚至追逐跨文化和媒介的結合。在我們上一份關於「85後」年輕藝術家的報告「
這依然給我們提出一個問題,進入全球藝術生態體系的中國藝術家,是否還需要自身身份的認同?
趙趙:
這就像帶有某種口音一樣吧。每個藝術家都脫離不了自身的資源。而每個局部的局限才是一個具有探討性的問題。
陳琦:
隨著中國國際影響力的顯著提高,中國文化的輸出顯得日益重要,但同時也帶來了一個問題:中國的當代藝術需要具備什麼樣的文化特質?我認為中國當代藝術需要有中國人的價值觀和哲學觀,需要有中國的傳統文化基因,同時還需要具備國際的、普適性的藝術表達方式,以及當代人熟悉的媒介和傳播方式。在我的創作中,文化認同一直是非常重要的基礎,我希望自己的作品具有中國文化的特質和獨有的文化品格。
費俊:
我覺得能代表中國的當代藝術恰恰應該是那些和藝術之外的社會現場發生有效關係的藝術。作為全世界最有活力的地區,快速變革的社會生活為藝術提供了一種高效而且高能的實驗場域,相信這種置身於社會現場的、吸收了社會能量的藝術實驗將為世界當代藝術和文化貢獻有益的新問題、新方法、新語言。在我的創作中,文化身份認同不是一個令人糾結的問題,今天影響我們身份認同的維度變得越來越複雜,從地緣的視角來看,它同時受到在地文化與全球文化之間的共同作用;而從技術的視角來看,虛擬身份也在逐漸成為我們身份認同的一部分。在我的個人藝術實踐中,一直在嘗試的是以「藝術與科技」的跨學科方式來使自己能成為一個跨地域、跨文化的「連結者」,通過創建新連結來提出新問題。
梁紹基:
唯「真誠」的藝術才能於國際上令人矚目。其「真誠」來自於生命的真切體悟,坦蕩的襟懷,堅韌不拔的意志,明確的信仰和知識結構不斷自我更新的能力,紮實潛心的探索和獨悟,最終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馬秋莎:
人是環境的鏡像,無法逃脫。不同地域環境給予了藝術家成長的土壤以及獨特的視角看待自身、看待他人、看待世界。所謂文化身份即根植在不同的環境之中。
繆曉春:
這是一個沒有界限不分彼此的舞臺,只需要全心投入。
譚平:
不需要代表中國當代藝術,只代表自己,也不需要文化身份的認同。
王魯炎:
冠以「中國當代藝術」之名的當代藝術能否代表中國?持有「中國當代藝術家」身份意識的藝術家能否具有國際化思維和視野?這是一個問題。
鄔建安:
可能和漢語或者漢語思維有著比較緊密的關係。一個文化,自身特殊的美學氣質會在他的語言中得到沉澱,而美學氣質的差異會在不同文化之間形成相互啟發。
很少從這個角度想問題。我們表達的總是自己熟悉的東西,這些內容一定和自身所處的文化環境關係密切。
展望:
作為個體的藝術家越來越難以代表中國了,或許本來就不應該代表。因為好的藝術家不斷出現,而且每個人極為不同,甚至於互相否定。過去所說的中國藝術家的整體面貌其實一直不整體,一直是帶著很多偏見的,每一次國際展覽都只是展出了一家之言,哪怕是號稱與歷史相關的、最權威的展覽也依然是漏洞百出。這是人性的局限與悲哀,人性天生就是不公正和帶有偏見的。所以我們不如更從尊重藝術家個體的研究和發現開始,把藝術家個體的工作看作是最重要的,至於說最後誰能代表這個文化交由身後的歷史去述說、評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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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品人 / 馬繼東
主編 / 尹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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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行 / 劉霞
編輯 / 阿爽 曉慧 陳媛
實習設計 / 李芷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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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題策劃 / 劉霞
特約撰稿 / 黃梅(歐洲駐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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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製 / 舒劍
首席運營 / 李海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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