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幅畫,名叫《韓熙載夜宴圖》,現居住於北京故宮博物院。我為絹本設色,身長3335mm,寬度為287mm。其實,我還有兄弟數本,其中最著名的一兄為南唐畫家顧閎所作,現已軼失。我脫胎於顧閎中的原版,雖然我是一個複製品,但是我一生坎坷,跟隨過南宋以不少收藏大家和皇帝,他們在我身上留下了230多枚印記,我出入過皇宮,經歷過戰火,如今能安家在故宮博物院,是我一生的幸運。
我還有許多兄弟,其中最著名的一位弟弟,源自於明代大才子唐寅之手,現存於重慶三峽博物館,它的身長5478mm,寬度308mm。我們表達著同樣的內容,卻被以不同的手法演繹。我們為大家帶來的是,南唐時期在韓熙載家中進行的一場載歌載舞的盛大聚會。我唐寅版的弟弟著色更為鮮豔,風格也傾向於明代。
我原版大哥的來歷,是源自南唐後主李煜對於韓熙載的不信任。在五代十國時期,南唐是一個偏安於江南的小朝廷,在李煜的眼中,韓熙載是一個雞肋。他也知道韓熙載是一個難得的文武全才,但是韓熙載尷尬的北方人身份,又不得不讓他對韓熙載的忠心度產生懷疑。
於是,李煜派出了大畫家顧閎中前往參加韓熙載舉辦的夜宴聚會去一探究竟,顧閎中帶著間諜任務參加了宴會,他將宴會中的所見所聞,以他畫家的獨特視角進行了一次以畫作為載體的一份特殊的間諜報告。
宴會開場,韓熙載與狀元郎郎粲放鬆地坐在床榻之上,仔細地聆聽著李家明之妹彈奏的琵琶。一曲開場琵琶曲後,韓熙載興之所至,拿起鼓槌敲動羯鼓,為表演「六么舞「的舞姬王屋山伴奏。王屋山曼妙的舞姿,深深地吸引著狀元郎的眼神,一旁一位特殊的賓客德明和尚也忍不住將目光轉向了舞池中的美女王屋山。
主人韓熙載表演完後,進行了一段時間的中場休息,一邊洗手一邊像是在詢問侍女,「我剛才的羯鼓表演的如何?「,結束休息後,韓熙載放浪形骸,脫去外衣,雖然經過了一段時間的休息,但是他身上的汗仿佛還沒幹透,手中的不停地搖動著蒲扇。五位歌姬有的吹笛有的吹篳篥(bì lì),此時狀元郎和其他賓客並沒有出現在畫卷中,也許他們都去找美女聊天去了。
吹奏表演完畢後,宴會接近了尾聲,客人們依依不捨,韓熙載擺手送客。
一場本該歡愉無比的夜宴,韓熙載的臉上卻沒有一絲的喜悅。以韓熙載的聰明才智,在他的夜宴名單中多了一位顧閎中,他怎麼會不知道呢?顧閎中的出現,很明顯是受到了後主李煜的指派,此時的韓熙載已經沒有了年輕時候的遠大理想和抱負,所以他採用荒誕享樂的方式使李煜放心。
表面看這是一場豪華夜宴,實際上是一場間諜與反間諜的較量!
韓熙載,本是山東齊州人,後唐進士其父被害後,投奔吳國。他向吳國國主提交了一份《行止狀》自薦,他狂傲不羈的性格並不被吳國統治者所接受,只是得到一個校書郎的官職,並被外放。之後吳國被李煜的祖父改朝為南唐,韓熙載被召回金陵,安排在東宮陪伴太子。李煜之父即位後,韓熙載被提拔重用,同時也引來了南朝臣僚們的排擠。李煜即位後,想重用韓熙載卻已無意官場,於是自汙以求自保,開始了夜夜笙歌的揮霍生活,最終家財散盡。
開寶三年(公元970年),韓熙載去世,身後事的花費皆出自李煜。
曾幾何時,我是年大將軍手中之物,之後,年羹堯被抄家,我回到清朝皇宮。在喜歡蓋章留記得乾隆爺手中,我的身上多了幾處「太上皇帝之寶「、」乾隆鑑賞「的玉璽印章。
沉睡百年後,我又見證了大清朝的落幕。末代皇帝溥儀將我和其他小夥伴一起帶出紫禁城,到天津後,由於手頭不夠寬裕,溥儀將我抵押給一家日本銀行,他無力償還借款,我又被這家銀行賣給了一位古董商。
1945年秋天,多年漂泊在外的大畫家張大千先生回到北京,張先生打算在北京定居,他看好一處清王府的宅院,當時張先生準備以500兩黃金的價格購買。這一天,張先生來到北京琉璃廠一家古玩店,這家古玩店的老闆就是購買我的古董商。
老闆對張先生說:「我有一件畫作,張先生如有興趣,請跟我來後堂說話。」張先生尾隨老闆進入後堂,那是張先生第一次見到我,就被我深深地吸引。他驚呼:「這不是《韓熙載夜宴圖》麼?」仔細辨認過我身上的這些鈐印後,張先生欣喜若狂。商人重利,看到張先生的表現後,他開口就是500兩黃金且沒有任何還價的空間。
經過片刻衡量過後,張先生決定放棄對王府的購買,最終選擇了我。
幾年後,我隨張先生來到香港,當時張先生決定移居南美。張先生為了籌措經費,且不讓我們一眾珍藏流落海外,張先生通過朋友聯繫到周恩來總理。周總理派出文化部長鄭振鐸先生奔赴香港洽談收購國寶事項,當時我的身價已經遠遠高於500兩黃金,但張先生僅僅報價2萬美金。這個價格基本是等於捐贈,就這樣我隨著鄭振鐸先生回到了北京。
我又成了北京故宮博物院的「鎮院之寶」。
1951年,重慶博物館剛成立不久,馮漢驥副院長收到一封汪策先生的來信,汪先生在信中提出由於他的身體原因急需用錢,希望出賣手中的兩幅字畫,另外捐出手中的30多件文物。馮院長讓汪策先生帶著字畫前來,當鑑賞字畫的專家見到汪先生的字畫後,驚訝地發現其中一幅是唐寅摹本的《韓熙載夜宴圖》,也就是我另一個兄弟。
重慶博物館以5000元的價格收購了這副藏品。
唐寅摹本增加了開場稟報的一幕,南唐勤政殿學士韓熙載盤膝而坐於榻上,一位懷抱牙板的樂伎前來向他稟報宴會的準備情況。增加了這個開場後,使故事的情節更趨於完整。另外在唐本的《韓熙載夜宴圖》中更是增加了許多明朝的元素。
唐寅的人生經歷與韓熙載有許多相似之處,唐寅曾經受僱於寧王朱宸濠,當唐寅發現朱宸濠有謀反的跡象後,他飲酒作樂、佯裝癲狂,最終寧王不堪忍受唐寅的行為,將他遣送回蘇州。後來寧王果真起兵謀反,但很快被朝廷平定,唐寅也因此避過了被株連的命運。
《韓熙載夜宴圖》這副流傳千年的藝術珍品,以寫實的手法記錄了韓熙載豪門夜宴的真實場景。在這場豪門歡宴中,我們不難看出韓熙載的臉上透露出的不是喜悅,而是一絲絲的憂慮。
這是他對自己一生失意於官場,抑鬱不得志的控訴,也是他對南唐未來難免被強宋所滅的命運之憂。
在韓熙載去世五年後,南唐被宋滅,韓熙載之憂成為了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