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要從一年多年前說起。
南唐後主李煜被囚於汴京,他的夢中時常出現這樣的情景:一個尋常而又非凡的夜晚,一座金碧輝煌的府邸內聚滿了等待一場盛宴的人們。宴會剛剛開始,主人韓熙載與賓客們正在專注地聆聽琵琶,每個人的視線都被琵琶弦上的纖纖玉手吸引住了,人們屏氣凝神仿佛弦上的每一個音符都有種攝人心魄的魔力,被它纏住物我兩忘。
接著,宴會迎來了一個小高潮,韓熙載親自為舞伎擊鼓,氣氛熱烈激蕩。出現在「聽曲」中的家伎王屋山跳起舞來,妖嬈婀娜有如天上下來的仙子,飄飄然玲瓏婉轉扭動著腰身。王屋山的左邊還有一位同伴在為她伴唱。此時主人已經換了一件淺黃的衣衫,挽袖,反腕,舉起鼓槌親自為她擂鼓助興。嬌小的王屋山窄袖長袍,叉腰、抬足,舒雅為其按拍板,一同表演唐代著名的「六么」樂舞。
笙歌猶在,主人卻有些累了,退回到屋內坐在榻上,與數位佳人共坐閒談。只見一侍女捧著銅盆,讓他盥手,那是一雙貴族的手,比起女人的凝滑柔嫩毫不遜色,這雙手怕是只可敲擊羯鼓,舞文弄墨,卻無法提兵按甲,馬革裹屍。
笙歌欲盡,而賓客們卻意猶未盡,宴酣而散時,總會縈繞著揮散不去的空虛。歡欣過後都要歸於沉寂,剩下那種無窮無盡的寂寞才是人們心底的恐懼。無論是熱鬧的觀舞還是漸冷的散場,韓熙載的臉上卻總纏繞著一絲惆悵,一絲說不出的意味。
這本是李煜派顧閎中所作「間諜」而到韓熙載家中把他的日常生活描摹下來的,如今卻成了一場懷念。歡宴似乎也預示了一切王朝盛極而衰的命運,李煜的王朝也曾經輝煌過,不過只是一瞬,比煙花還短暫。
千年以後,滄海桑田,這幅畫輾轉到了風雨飄搖的封建末世,到了偽滿洲國,溥儀逃走後又散落到民間。
抗戰勝利後,此時常住在頤和園聽鸝館的張大千也結束了他的軟禁,準備在北京買一套房子定居下來,他把自己多年的積蓄翻找出來,湊了五百兩黃金,準備買下一處清王府的宅院。
訂金已經交了,一日張大千和一位古董商人閒聊,也許是命中注定張大千與這幅畫有緣,那位古董商人向他透露了《韓熙載夜宴圖》的下落:剛剛被玉池山房的老闆馬霽川收得。張大千聽到這一消息便再也按捺不住了。
當天晚上,張大千到一位姓蕭的朋友家中商量,這位蕭姓朋友多少和玉池山房的掌柜有些交情,願意從中講價斡旋。於是在朋友的陪同下,張大千親自前往鑑定這幅畫,端詳許久之後確認這確實是真品。玉池山房的老闆最終答應以500兩黃金出售此畫,張大千欣然應允,用準備購置別墅的500兩黃金換得了《韓熙載夜宴圖》。
即使損失了一棟別墅,讓張大千換來至寶,他仍然欣喜若狂,隨即將自己的一方印章:「東南西北,只有相隨無別離」蓋在了畫上。「只有相隨無別離」真是一句美好的祝願,也暗示了《韓熙載夜宴圖》從此以後的命運:與祖國永遠相隨,再無別離。
此後張大千無論走到哪裡這幅畫一直帶在身邊,解放以後,政府對流落海外的珍貴文物高度重視,在政府高層指示下,組織秘密小組赴港收購散佚文物。張大千在決定移居巴西時,將此畫出售。
小組負責人徐伯郊與張大千多有往來,在他的努力下,張大千終於下決心將所藏珍品《韓熙載夜宴圖》《瀟湘圖》《萬壑松風圖》及敦煌密卷等賣給國家,折價僅2萬美元。對於這一決定,張大千曾跟朋友坦然表示:我寓居海外,萬一國寶失落他人之手,豈不成了千古罪人!
張大千為國家留下了數件國寶,使它們得以與祖國永無別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