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虐死人不償命」的tvN新劇《惡之花》終於收官了。豆瓣評分9.1，基本預定了今年懸疑韓劇的豆瓣最高評分。
很多精彩的韓國影視都與「連環殺人案」相關。
但這一次，「連環殺人案嫌疑犯和重案組刑警是夫妻」，《惡之花》的設定仍舊很帶感。16集短劇，節奏緊張，懸念不斷。
丈夫都賢秀（李準基飾）隱藏了殘酷的過往，洗白成為富二代白希成；文彩元飾演的妻子車智元是一名刑警，信仰、追求真相。兩人戲劇地成為了日夜相伴的枕邊人，還生育了一個可愛的女兒。
平靜的生活中矛盾無法避免。
秘密一步步被揭開。
一場形似18年前「連環殺人案」的模仿殺人事件出現，由此，牽起了刑警、殺人犯、記者、死者家屬、犯人家屬之間的故事，糾葛如網，卻環環相連。
如導演金哲圭所言，這部劇雖然揭開了一場連環殺人案的真相，但卻是一部披著懸疑外衣的愛情劇。李準基和文彩元的戀愛，憑著這兩張天使一樣的臉，誰不愛看？何況他們的演技也可圈可點。
兇殺題材、愛情片、揭開了社會的黑暗面……刺激中有溫情，溫情裡藏著心酸，韓劇向來懂得如何疊加元素。
中國觀眾果然買帳，《惡之花》9.1分情有可原，值得一看。
貓鼠遊戲
殺人狂的兒子，也是殺人狂嗎？
都賢秀是18年前連環殺人兇手的兒子。
他的父親表面上是一位金屬工藝家，背地裡是以殺人為樂的連環殺人犯，背負著七條人命。命案查清之後，村民們遷怒了殺人兇手的兒女，尤其是內向的都賢秀。大家把他當作一個怪物，「龍生龍，鳳生鳳，殺人犯的兒子也是殺人犯」。
當時還是高中生的他，受到了誣陷、霸凌，終於也身陷命案，成為一名被警方通緝的殺人嫌疑犯。
《惡之花》的導演很會講故事。
第一集開始，都賢秀就有兩幅面孔。
妻子女兒面前的他，溫柔體貼，早起為妻子做早餐，廚藝了得；妻子公務繁忙，他就負責接送女兒上幼兒園，小棉襖連吹頭髮都喊著叫爸爸來；他還格外細心，給幼兒園老師們送上餐點，老師直誇他「親切，長得帥，還幽默」。
妻子女兒背後的他，卻向父母直言：之所以選擇妻子，是因為她簡單、好控制，利於自己戴著面具活下去。
完美是偽裝的。
男主有情緒障礙，他總是一個人偷偷看視頻學習喜怒哀樂，他對著鏡子訓練自己，如何露出幸福的微笑，如何表達驚喜。越是完美，越是虛假，越是可怕，這個鏡頭不亞於《隱秘的角落》裡張東升在洗手間摘下假髮套帶來的驚悚、「禿」然。
故事的節奏很快。
第一集起，都賢秀十幾年的完美面具，就裂開了一道口。他被昔日好友、現為周刊記者的金武鎮認出，為了避免身份敗露，都賢秀「誘捕」了金武鎮。
完美天使面孔的男主，露出了「殺人滅口」的暗黑架勢。
李準基有一張極有辨識性的臉。他過去塑造過諸多不同類型的角色，《王的男人》裡最柔美的，《我的女孩》中最忠犬的，《一枝梅》裡最俠義的，《步步驚心》裡最痴情的。這一次飾演「反社會人格」人物，他以細微的「眼技」，傳遞出了令人不寒而慄的冷血氣息。
《王的男人》中李準基的扮相
在與昔日好友的周旋之中，男主身上的謎團剛解開一個，又生出一個，抓緊觀眾的心，每個周三、周四，期待下一集更新。
男女主角之間，也有數次針鋒相對的精彩對手戲。
前期，都賢秀身處暗處，編造一個個謊言，化險為夷；後期，刑警妻子車智元不斷接近事情的真相，得知都賢秀的真實身份後開始試探曾經完全信任的丈夫。
愛情之中的試探，是糖一樣甜的韓劇中，扎心的玻璃渣。
為了從丈夫身上得到有用的信息，車智元故意帶都賢秀到其父作案的地下工坊。狼藉、晦暗的地下室充滿著血腥味，刺激男主想起他痛苦的過往。
車智元知道丈夫聽到錄音帶就會情緒激動，故意在地下室，將錄音機打開。磁帶裡傳來一個女人悲傷的哼唱，都賢秀的表情開始不對勁，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瀕臨在失去理智邊緣的都賢秀甚至將手放在妻子的脖子上，而車智元也準備掏出手槍。
「兩人未來的共同命運都在此刻」，夫妻較量的戲劇張力達到頂點。
最終，都賢秀沒有掐下去，兩人都克制住了自己。
在這對愛人的貓鼠遊戲中，他們的每一次交手都很精彩。各有目的，但在一次次的衝突、智鬥中，循序漸進地展現兩人之間的深愛。
都賢秀認為自己不愛智元，但在倉庫追逐戲中，智元差點被工具砸中時，他的身體本能仍是衝擋在前面。當智元提出分開時，他的臉上寫滿疑惑、悲痛，這些自然流露的情緒並不是從視頻中訓練來的。他甚至想到，要抓住連環殺人案的共犯來作為送給妻子的禮物，走出倦怠期，令人忍俊不禁。
這樣慢慢看下來，原來男主，實則是一個活在父親的陰影下、為了姐姐頂罪的悲劇人物。他無情的皮囊之下，也是十足的深情。
另一個非常值得玩味的視角，是《惡之花》裡，刑警妻子如何一步步對待丈夫疑似殺人的過往。
她本能地相信丈夫，但又害怕他真的做出可怕的事，以職業直覺始終防備著他，卻又一次次在關鍵時刻忍不住幫助他，捨命救他。
文彩元是怎麼做到的？
一個女刑警出現了戀愛腦，卻不令人討厭，反而讓人想陪她一起揪心一起痛哭。
劇中，兩人在互知對方底細後，被迫一起逃命，在賓館先是相互指責，後又相擁而泣時，虐心指數爆表。
也正因為這樣，奇悚的故事中藏著真切的感情，《惡之花》倒數第二集播出當天，出現了60萬人直播追劇的盛況。
信任，比愛更重要
《惡之花》裡，男女主人公之間有太多的謊言與試探。他們各自懷揣著秘密，沒有坦誠可言。
在成人世界裡，比起愛的產生，信任似乎更為不易。大多數對愛情、友情、人性的考驗，最終都是關乎彼此的信任。
但這部晦暗底色的電視劇裡，一個亮點就是女主角的人設。
車智元這個角色被觀眾稱為「人設天花板」，「所能想像到的最美好女性」，充分說明這個角色的魅力。
車智元首先是一名刑警，刑警的職業素養和氣質，始終伴隨在她認識丈夫真面目的過程中。當她見到追逐疑犯後倉庫裡發現的手錶，信任第一次產生動搖。她敏銳地了解到丈夫的可疑一面後，沒有選擇逃避。
在探尋惡的過程中，車智元始終保持清醒、獨立，她或許產生痛苦的情緒，但找出真相的初心始終沒有改變。
甚至，在做好決定要解決連環殺人案後，她還摘下了手上的結婚戒指。比起愛情，什麼東西更重要，智元也有了答案。
她決定親手抓捕老公
但經過不斷的查證、劍拔弩張的試探，加上姐姐都海秀的佐證，車智元知道了，丈夫不是當年的殺人犯。
此後，當車智元在工作失誤被領導訓斥後，她意識到內心最想念的就是丈夫，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也是他。兩人約定時間見面，望著眼前克服磨難跑來的愛人，智元心中感嘆：如今的他原來只剩下她了。
智元緊緊擁抱丈夫，表白了自己的心裡話。直到這一刻，兩人都清楚地明確自己的心意。雖然智元心中的失落仍需要更長的時間去撫平，但兩人建立了最珍貴的信任與理解。
她的信任，不是來自於相識的14年時光，也不是只來自於夫妻之愛，而是利用專業知識和緊密邏輯做出的判斷。
她不只是韓劇中一般意義上只靠「善良和愛」去處理問題的女主，更是在處理家庭和事業的工作中做出最切實、理智選擇的職業女性，富有魅力。影視劇中這樣的女性視角的出現令人眼前一亮。
信任的產生來之不易，不只體現在戀人之間，也包括朋友、親人、同事。
記者金武鎮從一開始因為協商站在賢秀身邊到最後為其涉險，姐姐都海秀一直都知道弟弟的心裡沒有怪物、那些壓迫少年打造成怪物的所有村民才是真正的怪物，以及對車智元給予充分信任的前輩刑警們。
在這些關係裡，可以看到普通人在經過懷疑、思考、抉擇之後，最終給予對方信任是如何不易和令人感動。
罪與愛的糾纏
在文藝作品中，有太多愛情故事發生在與罪惡糾纏之中。
但這正是大多數虐心言情劇的重要套路之一：罪惡背後，實則藏著「純愛」。充滿不穩定因素的成人愛情故事裡，藏著孩童一般純真的不需要理由的愛。
日本作家東野圭吾的代表作《白夜行》講述一段與長達19年的犯罪案件相互交織的悽涼愛情，描繪了唐澤雪穗和桐原亮司之間無法行走在太陽下的悲情。有人評論「情有可原，罪無可恕」。這份愛情深深與罪惡、執念糾纏而生，無法分割，在漫長的陰暗歲月中愈堅守愈見悲涼，直至徒留白色的幽靈。
《白夜行》劇照，8年後再重逢
擒下柏林金熊獎的《白日焰火》圍繞一起碎屍案而展開，其中糅雜著危險的情愛、對利益的妥協和冷酷的人性。為了愛情，梁志軍心甘情願變成活死人，付出犧牲了一切；為了擺脫失敗者的泥沼，張自力最終沒有放過吳志貞；而吳志貞所有的寄望最終化為白日裡的焰火，所有的尊嚴都被剝奪。
李相日導演的電影《惡人》講述愛上殺人兇手祐一的光代阻止他自首，並與其一起逃亡的故事。兩個不被重視的孤獨靈魂在不恰當的時機相遇，開始一段無望的、不被理解的戀愛。最後，祐一被捕時的奮力掙紮實在令人動容。一位底層青年成為殺人的惡人，造成這一切的卻是社會眾人的惡。
日劇《惡人》劇照
相似的一幕在《惡之花》中呈現得更為赤裸裸。
少年賢秀遭遇了村民們集體施予的暴力。他們因為利益或者恐懼、愚昧，讓男主都賢秀從小便背負怪物之名，把惡魔的烙印深刻地打在他的心裡。善良的賢秀最終相信了作為「惡魔之子」的宿命，在往後十餘年裡無法自愈。
在這樣的悲劇裡，村民們所犯下的惡難道就不令人懼怕嗎？
這些故事將人置於可憐可悲的境地，用殘酷的命運之手推動人心，向惡墜落，往往富有悲戚的色彩。
德國作家本哈德·施林克還探討過，人是否要因為愛上了有罪的人而捲入所愛之人的罪惡中去。
他的小說《朗讀者》描繪15歲的伯格與36歲的漢娜之間的愛情故事。在剛相識時，漢娜是電車的售票員；等到多年後，伯格才在法庭上知道，漢娜的另一個身份是奧斯維辛集中營曾經的女看守。
漢娜是否犯下罪行是一方面，對於伯格來說，真正折磨他的是：他自己做過什麼？他是否拒絕和背叛了漢娜？他是否曾因愛上漢娜而有罪？
這樣的矛盾於伯格而言就是：「如果說我沒有什麼責任的話，是因為背叛一名罪犯不必負什麼責任；如果說我負有責任，是因為我曾經愛上過一個罪犯。」 一直到漢娜死後，伯格還一直被這種不斷反覆的理解與指責所困擾。
這些問題無解而悠長，最後成為他的生活。
這個關於愛和性，自尊與原諒的故事，超乎施林克的設想，受到了不同國家讀者的喜愛。他認為，人們在這個動人的故事裡看到了包含在其中的某些悲憫的東西：一個人即使做了罪惡的事，也不必然只是一個魔鬼。
那麼，與罪惡糾纏的愛情為何依然可以迸發出打動人心的力量？
《白日焰火》中的演員廖凡曾說：「很難用單純的善惡去解釋愛。」人的愛和惡是不同的維度，但都關乎人性。人們為愛而感動，而惡的困境則使得其中的愛更為可惜可嘆。
愛很美，惡很殘酷。
文字：徐觀
編輯：何焰
排版：季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