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道偈》
五代·張拙
光明寂照遍河沙,凡聖含靈共我家。一念不生全體現,六根才動被雲遮。
斷除煩惱重增病,趣向真如亦是邪。隨順世緣無掛礙,涅槃生死等空花。
這首詩是五代時期的秀才張拙,因石霜慶諸禪師點示而開悟後所作的偈語。五燈會元有載,「張拙乃五代宋初人,生卒年不詳。曾舉秀才。因禪月大師貫休之指示,拜謁石霜慶諸禪師,慶諸問:『秀才何姓?』曰:『姓張,名拙。』慶諸云:『覓巧了不可得,拙自何來?』遂豁然有省,曰:『光明寂照遍河沙,凡聖含靈共我家。一念不生全體現,六根才動被雲遮。
斷除煩惱重增病,趨向真如亦是邪。隨順世緣無掛礙,涅槃生死是空華。』慶諸為之印可,遂嗣其法。」
「光明寂照遍河沙」,意言清明自性能生萬法,因而處處是道,處處有禪,如照徹河沙之大光明。河沙在這裡有無所不在之意。佛教常以「大光明」來比喻真心自性,「光從佛無痴善根心起,復除眾生無明品心」。
「凡聖含靈共我家」,意言眾、我、佛之間並無差別。《雜阿含經》有雲,「色無常,無常即苦,苦即非我,非我者亦非我所;如是觀者,名真實正觀。」佛教說無我,是因萬法緣起,在世間萬象中不存在獨立的自體,沒有一個常一主宰的自我。因緣和合而生,因緣和合而滅,因而每一事物皆非單獨存在,而是集合體。這個集合體由五蘊而定,五蘊內的任何一蘊皆是非我,最終的組合自然也不會有我。
況且五蘊無有,必定無常,無常生苦,而這種苦並沒有任何一個實體可以控制,由此才說「苦即非我」。而眾生以為有我,產生我執。若能破除我執,自然便知我與眾生不二的道理。而佛與眾生無差的原因在於,迷即眾生,悟則佛。佛與眾生本質無別,只在迷與悟的一念之差。如六祖開示,「欲求見佛,但識眾生,只為眾生迷佛,非佛迷眾生。自性若悟,眾生是佛;自性若迷,佛是眾生。自性平等,眾生是佛;自性邪險,佛是眾生。汝等心若險曲,即佛在眾生中;一念平直,即是眾生成佛。」
「一念不生全體現」,這裡的一念不生,並非字面上的不生一念之意,而是前後際斷,諸念不住。簡而言之,就是不執著於任何一念,以生為不生,不生為生。畢竟不生念,也會有不生念的執著,而有執著就會起分別心,以不生念為好,以生念為次。如此一來,又如何能讓自性自行現前?「六根才動被雲遮」,與前句相反,若是無法觀照自身的起心動念,六根只稍微妄動一下,清明自性便會如被烏雲遮蔽的太陽一般,無法朗照而生煩惱。
「斷除煩惱重增病,趣向真如亦是邪。」這兩句所講的道理相當,前句說妄圖斷除煩惱,就是病上加病。自性本就清朗無垢,何來煩惱可斷除?正是「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心中有煩惱本已是病,執著於斷除煩惱,就更是一病未愈,又生一病。如此煩惱生煩惱,煩惱又生煩惱,慾念層出不窮,哪裡會有盡頭。後句說妄圖追求真如,便已誤入邪途再者。諸法性空,任何一個可以被抓住的所謂真如,皆是非法。況且「法尚應舍,何況非法」。
頸聯所示皆是不可為,而尾聯便道出了張拙悟得的道理與做法。那便是一切隨緣,「隨順世緣無掛礙」。《三世因果經》有載,「若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若問來世果,今生作者是。」因果相續,便必定無法跳出輪迴。因而只能「隨緣消舊業,莫更造新殃」,對於自己所受之果,忍辱持定,莫過還罪而已。「涅盤生死等空花」,最末這句更是張拙心無掛礙的最高體現。學佛之人,無不想了生死出輪迴,而他卻言涅槃生死也不過是空花。即使功夫到家,得以不落輪迴,亦不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