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讓往事隨風
任翔宇
伏天裡最熱的一個晚上,我坐在一輛掛著粵港雙牌的埃爾法車裡呆了快兩個小時。這輛據說本來是徐錦江的座駕裡冷氣很足,後排的座椅也非常舒服,但是近兩個小時裡,我一直保持著一個前傾的姿勢,後來脖子又酸又困,手心裡也全是汗。
那兩個小時裡,我拿著一部手機一直在看一部毛片,不是那種毛片,是拍完粗剪出來還沒有調色精修的半成品電影。因為粗糙,反而有一種如紀錄片或者身邊事隨手拍一般的真實顆粒感來,因為後期沒有完成,讓現場同期聲收音收到的各種雜音都還原出來,有一種仿佛就在身邊發生故事的近距離感來,字幕的字體單調,還間或有錯別字,轉場還沒來得及加上話外音。就是這麼一部沒怎麼修飾也幾乎沒怎麼打磨的半成品電影,讓我心生感慨,感慨青春,感慨愛恨,感慨那些似曾相識,感慨那些向經典致敬的畫面。
這部半成品電影,叫《大同往事》,其實本來的名字,叫《消失的大雁》。
《大同往事》是大同人導的也在大同拍了主要鏡頭的大同電影。男女主人公阿布和大雁因為誤會先後離開家鄉異地發展,10年後兩人又相繼回到大同,卻驚詫於大同城市的變化。導演王三才曾經是我的同行,從大同媒體到央視,再自己專做影視傳媒,另一個導演常然是比三才還小的年輕導演,所以在《大同往事》裡我看到了很多他們對事物的理解和解構。他們很關注細節,翻蓋兒手機,老式的桑塔納轎車,以及在柴市角街、大有倉等地進行取景時對老街舊房的刻畫,對挖金灣礦百貨商店的特寫,都會讓大同人不可避免的產生帶入感。在這份代入感裡,阿布和大雁的故事就便變成了一對大同青年男女又普通、又悽美、又正常不過的愛情故事,就像賈樟柯的《小武》或者《江湖兒女》,不像講故事,就像是對一段往事的倒帶和復盤。電影裡大量採用了蒙太奇的反轉,不看到最後幾分鐘,是不會知道要想什麼,什麼真、什麼又是假,頗有幾分真就是假,假亦是真的框外感。
這樣的電影故事性被弱化了,沒有燒腦沒有大牌沒有特技,普普通通的兩個人正正常常的分分合合誤解溝通,人物的軸勁和十年間大同、重慶、香港多地的浪跡江湖,劇情一點也不複雜,但是耐著性子看完,仍然會覺得這是一個就像酒醉後眯著眼講出來的真實過往,過往的真實從來都不是以離奇打動人,而是情感。煩躁,潦倒,放縱,加上知道真相後的悔恨,是和歡愉、簡單、清澈一樣的愛情點滴,誰沒有經歷過呢?年輕的時候,我們都一樣。只不過,阿布,用了十年,才弄懂。
電影裡阿布擦鼻血的時候,我想起了《天若有情》,阿布和試戲的姑娘在桑塔納裡激情綻放的時候,車窗上哈氣升騰的朦朧畫面像極了《泰坦尼克》,路邊,姑娘對阿布簡單的說我管你啊,幾乎是完全致敬《喜劇之王》裡張栢芝聽到周星馳那句「我養你啊」的情節,這些鏡頭裡,我看到了青年導演的追求和審美,也看到了野心,因為他們的目標,被他們幻化在了自己的作品裡。
三才後來跟我說,現在還在籌錢,想把後期做好,爭取今年能讓這部片子完成。這註定是一部小眾偏文藝的片子,但是沒關係,這也一定是三才和常然標定自己風格的起始作品。
《大同往事》是因為大同,才讓這段往事非比尋常,往事只能回味,讓往事隨風,不是齊秦唱幾句就能放下的,往事長存,心中有過。畢竟,莎士比亞說,凡是過往,,皆為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