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到四川成都後,暫住西郊浣花溪邊的草堂寺。草堂寺是個古寺。在南齊時就已經有了。浣花溪有三丈來寬,好像一條小河,曲曲折折地從西往東流著,一年四季都有流水,到春夏時水位漲些,可以划行小船。溪邊疏疏落落有些人家(杜甫南鄰有朱山人、斛斯融,北鄰有縣令某,《江上獨步尋花七絕句》還說到黃四孃家),大約都是茅屋,春來處處花開,夏天水邊長滿芰荷,風景異常幽美。
上元元年年初,杜甫便在這裡選擇了一塊有林塘之勝的地方,準備建一座茅屋。他的表弟王十五在蜀中做司馬,給他送來修建費,他又從一些相識處要來各種樹秧,親自種植。這座新建的草堂是杜甫和他家人苦心經營出來的,經過很多周折,他們才算暫時有了一個安居之地。杜甫寫過一首《堂成》的七言律詩:背郭堂成蓢白芧,緣江路熟俯青郊,榿林礙日吟風葉,籠竹和煙滴露梢。暫止飛烏將數字,頻來語燕定新巢,旁人錯比揚雄宅,懶惰無心作《解嘲》。
這詩前半寫草堂的規模和林景,五、六兩句寫禽鳥有巢,以比喻自己的得攜妻兒安居,但說是「暫止」,說是「錯比揚雄宅」,杜甫考慮到他以流離之人,未必能住得長久,他是仍然懷念著中原的。他到過成都南郊的武侯祠,有七律《蜀相》一首,表現了他對諸葛亮的敬仰:「三顧頻煩天下計,兩朝開濟老臣心。」這裡也表現了杜甫的忠臣思想。結語「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惋惜他的北伐未勝。這詩寫得悲壯遒勁,一直流傳在廣大讀者之中。
這年秋天,杜甫到蜀州新津去,與詩人裴迪相見,不久回到成都。他又寫了「聞道河陽近乘勝,司徒急為破幽燕」,「戀闕丹心破沾衣皓首啼」之類的詩句。又有《建都十二韻》反對呂譚請以荊州置南都,杜甫認為應該迅速平定北方,不該在東南虛張聲冬天,梅花初開的時候,裴迪寄了一首詩來,是他登蜀州東亭逢早梅因憶杜甫而做的,詩裡致歉說沒有能折贈一枝,杜甫答詩說:幸不折來傷歲暮,若為看去亂鄉愁,江邊一樹垂垂髮,朝夕催人自白髮。說你幸而沒有折來,免我想到歲暮而悲傷,如何可去蜀州同看,更引起我思鄉的愁緒,我這裡江邊的一株梅花看起來已經夠叫人傷心的了。
上元二年春天杜甫再遊新津,不遇裴迪,獨自一人兩次到了修覺寺,寫下了「野寺江天豁,山扉花竹幽,詩應有神助,吾得及春遊」以及「江山如有待,花柳更無私」的名句,都是寫美景的,但是他也有詩說:「紅入桃花嫩,青歸柳葉新,望鄉應未已,四海尚風塵。」再美麗的風景和再平靜的生活也不能不使杜甫想到當時的國事。不過杜甫有了草堂以後,過的是近乎隱居的生活,和社會聯很少,在成都只是和鄰人朱某、斛斯融等略有往來,他說過「漸喜交遊絕幽居不用名」的話。
在蜀州,也只是和裴迪、刺史王某、新津縣令、青城縣尉常某等人來往,生活接觸面不廣,這樣就使他的某些作品的題材,比較狹窄。比如《絕句漫興九首》、《江畔獨步尋花七絕句》,形式上非常自然而多變化,音節優美,能大膽使用人民的語言,很像竹枝詞,但是內容就沒有接觸到當時的社會生活,而且還有避世、頹廢的感情的表露。雖然後詩也有兩、三首寫得很健康優美,但是並沒有能夠改變全組詩的上述情況。當然雖然沒有寫什麼重大題材,但是給人清新的美感,仍然是寫景詠物的佳作。
杜甫初到草堂的兩年多,所寫的幾首著名的歌行體七言古詩是應該大書特書的,那就是《楠樹為風雨所拔嘆》、《茅屋為秋風所破歌》以及《石筍行》、《石犀行》、《杜鵑行》、《戲作花卿歌》等。前兩首應該是敘實,過去有人說是杜甫比喻他在節度使嚴武等人死後失去倚靠,也有人說是譏刺唐玄宗和楊貴妃的,這都是出於附會,不過杜甫總該對自己的生平和當時社會的混亂有所寄慨。
大楠樹倒了,「草堂自此無顏色」,茅屋破了,「床頭屋漏無幹處」,這和國家自大亂以來的情況不是相類似嗎?當樹倒屋破的時候,他不止於自嘆,而是立即想到在樹下憩息的那些行人和自己樣都要遭霜雪之苦,不得再聽見如竽籟般的風吹樹葉的聲音了,他還進一步想到社會上眾多的受凍的人,在戰亂中流離失所的人,比他自己更不幸的人,於是他提出了這樣的願望: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風雨不動安如山。嗚呼!何時眼前突兀見此屋,吾廬獨破受凍死亦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