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展有感》是教室的一個新欄目,內容有關攝影展的快訊、短評,並且都是撰稿人親自品評過後的發言。我會儘量介紹國內一些大家摸得著看得見的展覽,在找到好的供稿人之前,會把重點先放在北京。
今天就請OFPiX工作室的實習圖片編輯鍾華連,給大家奉上開欄文章:
數字時代的荷蘭靜物
文/鍾華連
「他們的作品從形式上和視覺語言上,給荷蘭攝影的發展帶來了巨大的衝擊。一個重要的方面在於他們不是僅僅拍照片(Take,作為一種對現實的具象表達),今天的攝影師們在獲取照片(Make,完全是擺布製造的)。」這是《靜/物:荷蘭當代攝影展》上策展人Marcel Feil在展覽前言中的一段話。展覽2011年在荷蘭阿姆斯特丹首展後,去年又在俄羅斯的三家美術館巡展,如今再到北京的三影堂藝術中心展出,Foam攝影博物館和展覽團隊除了交流和展示荷蘭當代靜物攝影師在數字時代的創新和變革外,似乎也在試圖重新定義荷蘭的靜物攝影。
靜物作為一種主題進入藝術領域,並形成一個獨立繪畫流派,已有三百多年。英語中「靜物」(Still Life)這個詞源於17世紀荷蘭黃金時代繪畫中出現的荷蘭語「Stilleven」,畫家對水果、花卉、生活用具的描繪,將之創造性地組合在一起,促使了這一術語的形成。隨著不同文化的交流、歷史的發展、以及技術的不斷革新,靜物的含義越來越寬泛,不只是早期作品中包含的水果、花、獵物、用具等物件元素,不少當代靜物藝術更是打破二維的視覺感受,採用混合媒介達到三維立體效果,如攝影、視頻和聲音等。
這次的荷蘭當代靜物攝影意在用不同主題和形式的數字圖像、視頻和裝置來呈現荷蘭靜物傳統在攝影這一媒介下的實驗和創新,同時也顯示出攝影與其他藝術門類的交融交合。在我看來,我更願意把這次展覽看成數字時代那用光精細、反映日常物件的荷蘭靜物畫,形式和色彩平衡感強烈的荷蘭設計,以及顯露出的荷蘭人內斂性格中的幽默詼諧。
15至17世紀的佛蘭德斯藝術和17世紀荷蘭黃金時代的藝術,一直是荷蘭人引以為傲的歷史,而荷蘭藝術家常把這種自豪感深深印刻在當代藝術創作中,同時也越來越多的荷蘭藝術家開始重新審視這一荷蘭傳統。這次展出的不少當代靜物攝影採用了數字時代的技術和手段,對荷蘭的靜物傳統以全新闡釋,或是形式借用,或是實驗造像。
荷蘭平面設計中的極簡主義、色彩平衡、及對幾何圖形的親睞在這次展覽中的部分作品中得到體現。Anuschka Blommers & Niels Schumm的《土豆》系列作品,攝影師收集不同形狀和顏色的土豆,把這一荷蘭餐桌上常見的食物像珍寶一樣展現,簡單的畫面元素、獨到的用光讓觀眾審視這 一日常生活食物的重要性。Scheltens & Abbenes的《欄杆》把廉價的兒童獎盃重新拋光,用普通毛巾做墊襯,藉助巧妙的燈光運用把它變成極其奢華的物品。Uta Eisenreich的《找區別》、《切》《A》、《A not B》,攝影師對物品的精心擺布和設置,摒除多餘的元素來消隱具體形像傳達意識的可能性。Ingmar Swalue的摺紙作品,Fleur van Dodewaard的《131種變化》,Blommers Schumm的《球體》,通過對光線和角度的把握,創造出幾何線條和圖形的空間感。
在荷蘭學習藝術的烏克蘭攝影師Ola Lanko用靜物攝影來審視所謂荷蘭的傳統,《皇家藍》作品是對於荷蘭皇家藍陶瓷的追尋和質疑,他在留學時發現荷蘭有製作青花瓷器的傳統,而在烏克蘭也有這種傳統,後來了解到這種瓷器傳統實際上是源於中國,17世紀時荷蘭的東印度公司通過截獲商船接觸到瓷器,並且從那時起開始從中國進口瓷器,專供社會的上流階層,荷蘭在1620年結合本土的文化元素開始製作代爾夫特藍陶。她的另一部作品《百科全書》亦是通過羅列代表荷蘭的文化符號,對所謂的「荷蘭形象「發出質疑。Krista van der Niet的《水果》系列,攝影師同樣意在諷刺那些冠冕堂皇、居高臨下的當代藝術和藝術傳統,攝影師或者用一些傳統繪畫中不會用的水果,如藍莓,牛油果;或者用女性絲襪包裹水果,其中有一種冷冷的幽默。
幽默和「無聊」意味呈現在不少參展藝術家的作品中。展覽中的錄像作品,更是把這種「無聊」氣質發揮到極致,Annegien van Doorn想要探索的是日常和平庸物品之間的關係,生活用品和食物的擠壓「快感」的集合,空氣清新劑的持續噴灑,放置桌上的飲料的人為震動效果,這些看似「無聊」的錄像和行為,雖是攝影師對瑣碎物品的個人趣味選擇(隱藏的性趣味),但這確實也令人覺察到這些家庭用品具有的吸引力和想像力。
人體也被當成靜物來看待,Melanie Bonajo的《家具的束縛》和Paul Kooiker的《迷戀》兩組作品可以反映出來。《家具的束縛》按藝術家自己的說法,這一創作構思來源於她小時候總被家長捆在床上的記憶,這組作品集合了攝影、行為藝術和裝置等創作手段,並最終以圖像的方式呈現,不管藝術家在創作時是否帶有女性主義意識,不可否認作品體現了女性人體在家庭中被壓抑和被束縛,女性同家居用品一樣處於被奴役的地位。《迷戀》作品中則是女性身體被當做物品來玩弄,似一場遊戲或是人造犯罪現場,朦朧的畫面似乎有意讓觀者陷入混亂、迷惑(依我看,這只是攝影師戀物癖的映射)。然而,按這兩組「人類靜物」的邏輯,歷史上和當代社會上的許多人體攝影都可以歸到這一類別中,這不免讓人懷疑,策展人為了呈現荷蘭當代靜物攝影的創新、實驗和多樣性而有意貼上「靜物」標籤。
可以說,這些數字時代的造像反映出的內容更具日常性和個人化,而這種獨立的個人化表現又不似國內一些所謂的內心影像的急躁和壓抑,而是更為安靜和自由,同時也對瑣碎事物加以關注,即使是帶有批判和諷刺意味的作品也是比較溫和地表達,這或許和荷蘭這個高度自由和民主的社會氛圍有關。展覽作品和整個展覽的布置也顯示出荷蘭強大的設計實力,大部分參展藝術家也不只是攝影師,還有設計師和視頻工作者,而他們都有著藝術學院的背景,在學校時可以交叉學習攝影、設計和視頻等媒介,在畢業後,商業項目和所謂的藝術同時進行,這些因素讓這些藝術家的作品形式表現出多樣、創新和實驗。
《靜/物——荷蘭當代攝影展》
策展人:Marcel Feil、馮博一、劉鋼、王東
展期:2014年10月31日-2014年11月30日
地址:三影堂攝影藝術中心(北京朝陽區草場地155號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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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讀一些:
擁有設計和攝影背景的Eva-Fiore Kovacovsky此次展出的《冷凍靜物》用幾百年的靜物傳統來反映日常生活中冰箱裡的蔬菜、水果,這似乎是事物自然地存在,但細看又是作者精心的擺布,是對消費社會的一種審視。Eva-Fiore Kovacovsky的這組作品這很容易讓人聯想到伊文·潘恩那抽離環境的「冷凍食物」作品,但潘恩的形式美感更強烈些。
Scheltens & Abbenes這對夫妻檔選擇17世紀荷蘭傳統靜物畫中常見的花卉主題,把印在紙上的花卉、水果剪切下來,用鋼絲、膠帶把他們組合在一起,模仿靜物畫中的構圖和用光法則,再用數位相機將其拍下。這讓「花」這個主體在平面上呈現時有亦真亦假的效果,並且人為的淡化一些顏色或強調一些顏色,《花束》作品似乎有意挑戰傳統靜物畫中的精緻典雅和裝飾性。
攝影師Jaap Scheeren和設計師Hans Gremmen對傳統花卉靜物做了實驗性的嘗試,創作出《四色假花》系列作品,攝影師用數位相機拍下瓶花,然後和設計師合作,利用光和顏色的關係,把花卉中不同的色譜分離出來,最終呈現出一個在現實中不存在的花卉圖像。
出生於肯亞的荷蘭籍藝術家Elspeth Diederix雖然在荷蘭學習藝術,但她一直喜歡行走於世界各地,並且大部分作品是在異國他鄉拍攝,展覽中《靜物(牛奶)》這個作品就是在紐約完成,她從便利商店購來物品,把它們放置桌上,打翻桌上的牛奶。桌面上物品擺放的位置和角度都經過攝影師仔細斟酌,這些色彩豔麗的帶有標識的美國消費品儼然變成一個視覺實驗。攝影師希望對物品的擺布,來達到「讓日常生活中的物件失去原有的特性,使它們變得抽象,促使觀眾在看作品時仔細審視這些尋常物件」。這種給普通物品賦予獨特意義,並且色彩和構圖的精心構思可以追溯到17世紀荷蘭靜物畫的精神和美學原則。
Marnix Goossens的《西瓜》,把幾乎毫無相干的東西放在一起,是西瓜的壓力太大把沙發的海綿擠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