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冬時節,曾在塞外工作生活了22年的梅潔迎來了她難忘的文學聖誕———「梅潔文學創作40周年紀念活動」, 從她文學之夢的起始地蔚縣出發,經張家口、北京、青海、湖北等地的紀錄片拍攝; 在祖籍湖北鄖陽召開的作品研討會等,吸引了媒體滾雪球般的傳播。以中國作協副主席陳建功為主的眾多國內專家學者認為,她的「移民三部曲」恢宏壯闊、慷慨悲壯,展示了鄂西北人民的深明大義和犧牲精神。此外,梅潔還以先天細膩的性情, 獨到的體味生活認知生活的能力,水滴石穿頗具徵服力的悲情之筆,將楚文化和燕趙文化的神韻熔於一爐, 形成具有濃重時代感和使命感的文學氣象。這裡,筆者僅從她文學之夢開啟的地方,塞外蔚州以及張家口的創作經歷著筆, 窺見一個文學生命的發軔之履。 世代的尋常成為她筆下的經典 北方的大雪、婆家的火炕、蔚州陳舊的木格窗,以及窗欞上糊的白麻紙,白麻紙上豔麗靈動的窗花, 在一代又一代蔚州人眼裡都是再平常不過的事物, 春秋輪渡中的這些事物這些符號這些平淡的日子, 標記著這一方土地的人們無論怎樣貧窮或艱難, 他們都會慨然面對都會積極地愉悅地活著, 這是一種世代的習以為常的人生,這種人生很純潔很厚實。 面對這一切,梅潔除卻新鮮到驚嘆的地步, 還把這種自然的質感上升到詩意,上升到幾近華美的浪漫,上升到對靈魂的叩問。「每一條負載著積雪的傍枝都微微向南的方向傾斜著。 遠看,恰似一方肅穆、悲壯的女性的儀仗在默默地祈禱著什麼。 傾訴著什麼。 整個大山、 雪野都在低吟著一支莊嚴的歌」(《在這塊土地上》)。這是多麼壯美和沉重的景致,這肅穆的、悲壯的白色為什麼是女性的儀仗和祈禱,為什麼都在微微地向著南方?這種生命與自然,生存與命運,表徵與心靈的陳述,使原本無知的冬雪活絡起來舞動起來, 成為作者深情的寄託。 一切文學藝術的形式都離不開創作者們自身的人生軌跡與情愫表達,從漢水邊來到塞外的梅潔更是出人頭地,她把自己所承受的命運不公在一個特定的節點上噴發出來,把心靈的冬窗在所有的平凡的事件裡都融入春風與熱淚,讓讀者與她的文字一起咀嚼一起體味一個女孩一個弱女子所經歷過的歷史嚴寒,和在這嚴寒中如何堅韌如何頑強地一步步跋涉到生命的春天。 「冷嗎? 不是阿之這一聲溫存地問,我是斷然忘我、忘情了的。阿之拉起我凍木了的雙手,為我暖著、搓著、呵著……」「公公抱進一大抱玉米秸,往炕下邊一個洞口裡一勁兒地塞。然後,他把玉米秸點著,炕底的火就突突地著了,火苗不時地竄出來舔著炕沿。 我驚呆了!騰地一下跳到炕下,驚惶地問阿之:這是幹什麼? 燒燒炕,睡覺暖和。 阿之說。 那……被子,不會燒著被子?我瞪大雙眼,直直地望著眼前的一切。 」(《在這塊土地上》)。 從白雪皚皚的寒冬降臨蔚州時的一詠三嘆,到金黃色的秋天湧來滿屋子的喜氣,梅潔用激情洋溢的語言描寫著婆家的溫暖塞外的風情, 把蔚州的風物鄉民的淳樸一股腦地潑灑在紙面,成為對這一方土地永久而鮮活的記載。 時間的深處審視著世俗的定位 梅潔在一次接受採訪時曾說過,「好散文在時間的深處生命的疼處」。梅潔在塞外工作生活了22年,從「北方那個破碎的不長樹也不長草的小山村」的深井裡,擰著兩三丈繩索的轆轤,以瘦弱的肩膀挑起沉重的日子, 以漫長的艱辛豐富著思想的內涵,決定著未來的人生。她書寫蔚州的大部分文字, 是到張家口文聯 《長城文藝》雜誌社之後,可以說,那是她「山頂上的巖石也在開花」 的歲月———蔚州的文學之夢剛剛發端,張垣的如椽之筆便歲歲華章。「如果我們愛,就要忠誠和堅守」,這是一種有著淑女信仰文人操守的情懷。 北傍泥河灣,蔚州很古老;南依太行山,蔚州很堅強!晉商到這裡落腳,東行進京,北上蒙俄,蔚州便成了舊時「茶馬古道」的集散地; 這裡的800村堡蜿蜒盤踞成長城腳下的防禦奇觀,築成燕山之北又一道京城屏障;這裡的人們以憨厚的睿智友善謙卑的處世之道和堅忍不拔的生存品質, 耕作著養命的五穀和花環一般的日子,形成冀西北獨特的地域文化。 筆者在拜讀梅潔書寫蔚州書寫塞外的作品時,曾在筆記中寫下過許多「順口溜」以便記憶。如「最初的香甜至今留戀/大山裡為漢江女端上莜麵/京城的西貝館遍布九州/小雪的辣子面是永久的恩典。」這是在讀她《最初的營養》時的留言。又如,看了她的《商道》她的《天下蔚州》之後又寫到:「我從大山、從草原帶回詩行/任由一臉盈淚的光芒/為什麼鍵盤裡都是美酒? /那是綿厚的情意在心底流淌」。再如:「是誰讓C縣人這般謙謹? /骨子裡卻滿是自信飛騰/祖輩的血液使我不畏強悍/黃土的文化教我厚道做人。 」 「C縣人」這一首因由讀了梅潔剛到張家口時寫過的一篇《我們是C縣人》而成,如果勤勞節儉厚道堅韌與人為善等等都是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蔚州人便具備了這諸多優良的品德。但蔚州人的憨厚是真誠的睿智, 蔚州人的友善是謙卑恭敬的禮讓, 蔚州人的活泛靈動謙讓甚至以退為進亦是有口皆碑。蔚州的土地雖不肥沃,但卻養育了無數仁人志士,如西漢楚相馮唐,元代工部尚書王敏,大清廉吏魏象樞,抗戰時期的狼牙山五壯士馬寶玉, 蟬聯兩屆帕運會男子桌球冠軍的獨臂英雄趙帥等。 梅潔將諸多蔚州人的這些良好的品質具化在「毛毛貝貝」兩個小主人公身上, 最初的起因卻是表述了一座城市對來自邊遠的「C縣人」存在的一種地域偏見,這種偏見是如何讓她和她的孩子們感到不可思議甚至據理力爭。 她把蔚州作為「C縣人」的內在依託,把城市與鄉村的文化差異通過這種「偏見」檢視給讀者,以母子及友人敘事聲音的綜合解讀,以兩代人生活、生長在C縣的切身感受,以毛毛貝貝兩個優秀兒子品學兼優的「C縣」典例, 讓存有偏見的人們重新審視自己的意識形態。 蔚州人既有「徽商」的吃苦精神忍辱負重以及興宗耀祖的抱負,又有「晉商」的誠信敬業勤奮刻苦自強不息。 這就是為什麼梅潔在日後的作品裡,把蔚州人稱作是「張家口的猶太人」的道理。 生命的疼處閃爍著人性的光芒 梅潔對好散文好作品的認知和寫作體驗,從「蔚州作品」窺見一斑。她的「處女作」《金色的衣衫》, 可以說是盈滿了一個苦難女子的眼淚,這眼淚裡有悲戚也有喜悅, 悲的是自己的童年所跟蹤的是「一袋黑色檔案」,喜的是她的孩子們現在「都穿起金色的衣衫/有了金色的童年」。一首短詩,用了12個「金色」,以如此重複加重的語氣,把歷史與春天的密碼逐一解開,通過孩子們穿上「金色衣衫」的微觀場景,全時空的呈現給一個「感恩、反思的生命」,一個插上金色的雙翅的「夢想」。 這一時段的作品, 多數都是從傾訴個體與時代的悲歡開始, 逐步尋找屬於自己與和音者們的精神空間。 「感謝我圓如明月清如水的鄉夢,夢中,童年的阿三向我走來……」(《童年的阿三》);「我執意要到很遠的地方找哥哥, 找屬於我的一片亮色,找屬於我的歌,我走了。然而,我做夢也沒有想到,和苦難的父親,這便是永別……(《我尋找屬於我心靈的歌》)」。這種對歷史餘音的回憶, 使生命活力與嚮往在綻放的詩意中顯得格外優美,儘管滿含著憂傷。 她在對往事的回眸中叩問著自己的內心,重新定位著人生的價值取向。 她並非要脫離平凡的柴米油鹽,但一定不甘無趣的生活。其實她的精神原鄉裡, 早已編織好了彼岸的花環:「寫作不一定能夠拯救世界, 但肯定能夠拯救自己! 」這是她懷揣的梅家女兒之夢,是她文學生命的格局與胸懷。 梅潔是用心用情地做了一回蔚州的兒媳婦,她的愛人曾經是蔚州國有礦的經營礦長,她在蔚州14年的相夫教子,某種意義上說,也是煤炭系統一位最美的礦嫂。若干年後,筆者的紀實文學《烏龍出山》首發,邀請梅潔來參加活動。會上,她滿含著熱淚把祭悼亡夫的新作《我的丈夫走在那片青山綠水間》《不是遺言的遺言》等篇文章散發給煤礦的作者們。會下,她挽著老書記袁蔚的手,懷揣著時任礦黨委書記、礦長史福玉為其頒發的「榮譽礦工」證書,與礦區的作者們一起暢談如何成就 「寫作的光榮和生命的質地」。 因了梅潔的文學貢獻, 京西蔚州及山城張家口這片熱土得到更多讀者的認知和青睞。 她結識了一位優秀的蔚州男人, 生下了兩位更加優秀的男兒, 她把江南女子的柔情深深地撒在了她的第二故鄉。 她雖然一步步走向更加廣闊的書寫領地, 但她留給塞外的文學財富足以對得起這片古老的土地。 她的文學嗅覺和辛勤勞作,把許久沉默的散落的珍珠逐一串起,成為她宏大文學寶庫裡最精彩的一束項鍊。 她對夫家的付出與回報, 她銳利的目光如清泉般汩汩流淌的才華, 她靈動的無處不閃耀著光芒的思想與文字,足以對得起蔚州貢米的滋養,對得起婆家火炕的溫暖, 對得起九朝古城的文學摯友藝術人才們對她的景仰與敬重, 對得起蔚州血脈的子孫喊她一聲媽媽。 可以說, 梅潔把中國女人最優秀的品格和才華,如婉約與純淨,勤謹與體貼,高潔與內斂,博學與精智幾乎集結一身, 這才有了充足的底氣去實現她要實現的夢想。 這種飽受磨難自我教化勵志成金的人性之光, 成為她對生活與文學駕輕就熟的基礎。在《長城文藝》編輯部,她以最短的時間實現了三個驚人的跨越: 從普通編輯到部主任,從編輯部主任到主編;刊物發行從不足千份猛增到50萬份; 從事業餘創作不到10年,步入中國作家協會殿堂,成為中國當代令人矚目的女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