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場曲
劉美辰
秋天的清晨,總是伴著布穀鳥的叫聲醒來。「麥黃快割、麥黃快割」,一聲聲,一陣陣,伴著這急切的呼喚聲,思緒一下子就回到了舅舅家的打麥場。
好多年再也沒見到碾場的場景了。收麥,對農村人來說,是和老天爺搶時間的一場戰鬥。聽到布穀鳥的催促,大人們間立刻有了一種凝重的焦慮:收早了,麥莫熟;收遲了,雨打呀。
這是全家老幼齊上陣的時刻,連一向不諳家務的小表妹丫丫,也拿上鐮刀下了地。不過,第一刀就割傷了腳趾頭,退回家裡幫舅母添柴做飯。一邊哭著看火、一邊還拿著課本在念。丫丫小我一歲,那時我們還上初中。後來丫丫考上了博士。
收麥時節,是孩子們的快樂時光,給大人幫忙之餘,在麥草堆裡翻跟頭打把式、逗蛐蛐抓青蛇,不亦樂乎。記得舅母還曾在麥地裡撿過一窩小兔,琴琴表妹當寶貝一樣養著。
當時覺得最神奇的,是大人拿一股麥,一翻一扭就成了繩子,用來捆麥,那叫一個結實。那時還沒有拖拉機收割機,碾場主要靠驢。碾場的時候需要在正午,那時的麥稈被曬得熱烘烘的,碌碡壓上去,嘎嘣嘎嘣地響。等碾過一面,翻過來再碾另一面,直到把麥稈軋得稀爛,麥子徹底脫離麥穗,才算碾壓好了。起場是最愜意的事,把麥秸壘成嶺,把麥子堆成山,碾場才算大功告成了。我不會割麥,白天就負責張口袋,或撿麥穗、運麥捆。晚上,吃過美味的麵條拌鹹韭菜,就和永平表兄看場。睡在高高的麥垛上,看著滿天星星,聽著數不清的蟲子唱歌。
接下來就只等著揚場了。要讓帶糠的麥子分離出來,必須要有合適的風。風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關鍵是揚起的高度和角度,揚場的確是一門難以掌握的技術,一個真正的莊稼漢是必須掌握的。
秋收時節,家家都在晾曬麥子,曬場上一片金黃。趁天還沒黑,大家爭分奪秒地把曬乾的麥子裝進口袋,夏天的雨水說來就來。這時最害怕變天,雷雨天氣是最讓人揪心的。一股風就會吹來一片雲,一片雲就是一陣急促的雨。如果手腳慢了,這一年的收穫,就全泡湯了。只要一起風,就像衝鋒號似的,整個曬場上人頭攢動,喊聲、叫聲,有時牲畜也跟著搗亂,受了驚,四處亂撞。一時間麥秸、塵土,加上脫下來的衣服,被風吹在空中狂舞。那場面,緊張刺激。要是天氣好的話,晾曬三五日就該入倉了。那兩天農活不緊,舅母就可以騰出時間來做很多好吃的了,油餅、麻花,或者煮一些雞蛋。可口的飯食,會讓人忘卻疲憊。在渾身酸痛和愜意自在裡,這一年的辛苦總算告一段落了。
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經歷過麥收,就知道每一粒糧食都是汗水泡出來的,不由得就會珍惜糧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