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煜(學者 北京)·文藝菌落
正午時分,秋日的陽光照在金黃的葉片上,襯著碧藍的天空,光華奪目,卻又比夏日的燦爛多了一絲溫婉的意味。看著無憂無慮地在操場上奔跑踢球的孩子,我的心情輕快,有如帶著哨音的白鴿輕輕掠過。
在溫暖潔淨的空氣中閱讀朋友的文章,不禁笑出聲來。李教授用了化名,在他那個擁有幾十萬固定用戶的科學公號裡發了一篇極其文藝的小文,記述今年夏天我們幾個大學同級同學在西湖邊的小聚。美國名校畢業名校任教的他,因為著裝樸素神情低調,而被司機懷疑和我們不是同學。時逢「油膩中年」刷屏,李教授遂以此為題開啟了一輪懷舊之旅——不僅描繪了自己初入清華的惶恐心態,更深情回憶了好幾位老朋友的往事。春秋筆法加化名,引來同學們一通狂猜。
「在夜深人靜咖啡喝多的時候,也曾經相信過吧,自己終會有傳世的作品。」一直以為李教授是典型的清華理工男,沒想到也有如此深埋的文學夢,而且提起的口氣,「不思量,自難忘」,就像惦記終生的初戀。
其實,那些理想和現實的差距,人生的錯位和遺憾,早就被作家們的慧眼和毒舌揭了個底掉。張愛玲的《紅玫瑰和白玫瑰》、錢鍾書的《圍城》,身邊的苟且生活怎麼也趕不上自帶光芒的「詩和遠方」。這種因為距離、因為無法企及而產生的缺憾美,在回憶中鑲上了金邊。
開啟「油膩中年」話題的馮唐也是理工男出身,協和的八年醫學生涯,有兩年都在北大度過,這讓他總是孩子氣地說著隔壁男生的壞話。在他的作品中,一個反覆書寫的主題就是青春——年輕的愛與痛,成長的迷茫與感傷。如果理解了這一點,其實大概可以原諒他對中年到來的不接受。
八年前,我曾經帶馮唐夫妻去安陽參觀。那時的他還不是備受嘲諷的「馮金線」,那句「春風十裡不如你」也還沒有變成廣告語,他的《萬物生長》和《十八歲給我一個姑娘》已然因為挑釁又青澀的筆調而在文壇嶄露頭角,李敬澤為他寫了書評,夫妻還很恩愛,一切都剛剛好。
他看起來禮貌而羞澀,也很安靜,就像我們大學裡隨處可見的男同學,並不太引人矚目,一點也沒看出他在小說中展現的蜂纏蝶繞又酷又拽的形象。有次偶然翻出我們當年的合影,居然有一張是我和他妻子在打桌球,我居然還能打桌球!還有一張是下雨,我們在安陽工作站裡打著傘,一左一右站著,笑意盈盈。
同事找我幫他侄子要馮唐的籤名書,他很快就籤好讓秘書寄過來了。那時候他的美女粉絲們還沒有每日去曬和他作品的合影,他的「今宵歡樂多」也還沒有引起微博上廣泛的厭惡。
有一次我看到楊早的讀者也在曬與他作品的合影,就問楊早:「為啥人家馮唐的粉絲都是美女,而你的只有壯漢?」他回:「他在紅樓我在西遊。」
總有各花入各眼。
那些能引起席捲式話題討論的人,起碼證明沒過氣,馮唐也許正躲在哪裡看人們怎麼花式罵他,偷著笑。畢竟,能把泰戈爾的《飛鳥集》往小黃書方向翻譯的人,內心應該不是一般的強大,這股強大的力量,來自對自己迷之愛戀。
希臘神話裡的那喀索斯,就被設定為一個美少年,並不是一個美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