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千年來,世界上的山脈大多人跡罕至。自遠古至中世紀,作為神靈和怪物的家園,山脈被視為危險、荒涼、神秘之地。但同時,高山又是接近天空的另一重世界,是祭臺,也是宗教場所。
但在中世紀前,除了必須翻越山脈的軍隊,少數渴求獨居的商人和宗教人士以外,幾乎所有人都對高山避而遠之。直至文藝復興,當歐洲人的自我和生命意識漸漸被喚醒,他們開始為登山而登山。
14世紀,「文藝復興的第一個人文主義者」,也是第一個為登山而登山的人,是詩人彼得拉克。登上旺圖山,「象徵著他從物質層面到精神層面的奮鬥歷程,登上頂峰就是把罪孽拋在身後,進而得到淨化,走近上帝」。
兩百年後,在瑞士博物學家康拉德·格斯納看來,高坡實際上是另一個世界,本身就是一種精神上的提升。攀登皮拉圖斯山的過程中,在停下來吃麵包和飲用清涼的泉水時,他疑惑人的感官能否享受更大、更美好的樂趣。「只要上帝讓我活著,我就去爬山,無論如何,一年也要爬一座山。」
從彼得拉克到格斯納,攀登高山從接近上帝,逐漸轉為對自身愉悅的追求。
18世紀後期的浪漫主義詩人以及啟蒙哲學家,最先為歐洲人啟蒙了高山美學。
歌德在遊歷了德國北部的哈茨山脈後,寫道:「我走出門,布洛肯峰莊嚴肅穆地聳立在那裡,華麗的月光灑落在松樹上。今天我站在布羅肯峰,在女巫的祭壇上向上帝奉上我最衷心的感謝。」
雪萊在瑞士的群山前激動萬分,「當高山巨峰突然映入我的眼帘時,我十分興奮,那是一種欣喜若狂的驚羨。」他還這樣描繪勃朗峰:「霜凍和太陽傲視凡人之力:穹頂、金字塔、尖頂、一座死亡之城。」
之後,一代又一代的歐洲人,對山的危險、野性著迷,這甚至成了他們一種不可遏制的衝動。
奧地利登山者歐根·拉默,是19世紀八九十年代登山運動的領軍人物。他受尼採影響很深,在登山中探尋真正的自己。他對循規蹈矩的生活有一種近乎病態的恐懼。「(登山)這樣的經歷,」他寫道,「可以抵消多年的日常生活;比鴉片更能撫慰疲憊的靈魂。」
探索喀喇崑崙山的馬丁·康韋說,忠實的登山者「最愛在群山中四處遊蕩,不願連續兩晚睡在同一家客棧,討厭待在中心地區,厭倦待在同一個地方,總是想看看山的另一邊是什麼?」
維吉尼亞·伍爾夫的父親,英國作家、歷史學家也是登山家的萊斯利·史蒂芬說:「我認為登頂高峰是人類使命的一個重要篇章。當我不再信奉上帝後,我在阿爾卑斯山獲得了精神重生。」
英國登山家埃爾伯特·馬默裡寫道:「15歲那年,維亞瑪拉峽谷的峭壁和特奧杜爾山口的白雪點燃了我的登山熱情,隨著年齡的增長,這團火越燒越旺,在極大程度上塑造了我的人生和思想。」他在人類首次挑戰八千米以上高峰(南伽帕爾巴特峰)過程中遇難。
19世紀至今,登山成了一種新信仰。這種信仰的神祗,是聳入天際的高峰,是在高峰上終年不化的冰川和積雪,是那純粹的高度,是要往那高處去的衝動。甚至,是攀登過程中的危險和困難。
是馬洛裡所說的「因為山在那裡」。
《DK人類登山史》便是記錄人類自古以來對高山的嚮往、對自身的挑戰的一本書。它把人類歷史上充滿無窮力量的巨型敘事與一則則悲壯的個體故事融為一體,既是大事記、英雄譜,也是裝備展、路線圖。可以說,有關登山的一切,幾乎都可以在這本書中找到。對於登山者來說,每次去登山都宛如一次重新自我認知的過程,通過登山的方式去理解世界。而對更多普通的讀者來說,或許沒有真正攀登高峰的機會,但每個人都可以擁有登山的精神,走出自己的舒適區,奮力前行,翻過人生的一座座山,登上屬於自己的頂峰,同樣可以體會到攀登的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