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歲莫言:被老師、同伴、北京胡同裡女人打過,但我不是善良的人

2020-09-03 井井有聊

人,一旦可以打人,不管你打的是什麼人,你距離野獸就很近。

——莫言《打人者說》

殺人償命、作惡受罰,已經成為人們腦子裡根深蒂固的信念,於是,我們把人施之於他人肉體的暴力,當做替天行道。


《打人》畢建勳


這是由中央美術學院畢建勳教授所作的一幅巨大中國畫,整幅畫長約4米,高約七米,氣勢宏偉,撼人心魄。

畫面中有五十餘人,其中兩個正用力揮舞著自己的拳頭,滿臉鄙夷,仿佛遭受了天大的不公,他們通力合作,拳腳急落如雨點,被打者痛苦地蜷縮在地上。

說實話,最吸引我的並不是這三位「主角」,而是站在他們周圍,身份各異、年齡不同、表情千奇百怪的「看客」。

他們有的義憤填膺,毫不吝惜地伸出了自己的手臂,恨不能立刻代替打人者貢獻一份自己的力量,仿佛這一刻,他們就是天地間最為正義的化身。

有的面無表情,一雙死魚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打人者和被打者,冷漠淡然,仿佛這一切與他無關。

有的捂住嘴巴,悄悄攥緊身邊好友的手,眉頭緊皺,眼裡似乎要拼命擠出一滴清淚,以示自己善良的品質、聖母的本性。

所有人,有人探尋、有人幸災樂禍、有人默默祈禱,但,從頭到尾,沒有一個人,敢於上前去,制止正在施暴的同類。

因為,人的腦子裡深深刻著殺人償命、犯錯受罰的「公道和天理」。

可我們什麼時候靜下心來認真想過,這樣做,與動物何異?

我們一直在標榜人類的特殊性,強調人是進化程度最高的動物,有意識、能思考,理性、智慧。

我們在眾多領域取得了斐然的成就,進入太空、潛入海底,攀登高峰,這都是任何一種動物難以獨立實現的。

我們做到了,並深以為傲。

除此之外,我們還能得心應手地運用那些「天才」獄卒們的發明:從腰斬到凌遲、從剝皮剜眼到點天燈、頭上放爆竹、槍筒戳肋骨等等,數不勝數,無一不是人類的「傑作」,人類對同胞的「禮物」。

因此,作家莫言發出一聲長嘆:「人和動物的根本區別在於,人,可以對同類施以酷刑。」


莫言




莫言在觀賞完畢建勳教授的《打人》以後,有感而發,除了震撼,還是震撼!

他說,畫的技法是一回事,最有意義的是這幅畫作所表現的被我們司空見慣了的場景,實際上成了一幅巨大的鏡子,這鏡子照出的是人心,是我們已經麻木的靈魂。

有感而發,遂作一篇《打人者說》,首先要明確的就是「打人者說」:凡打人者,必定有很多話要說,首當其衝,便是對被打者說。

說什麼呢?說我們為什麼要打「你」,或者「你們」,說來說去,打人者永遠牢牢地佔領道德的高地,我打你,那是替天行道,於是義正辭嚴、舉拳有理。

而相反,一般情況下,一旦象徵著正義的拳頭高高擎起時,道德審判的工作早已完成。被打者只有乖乖挨打的份,沒有任何權利、更沒有機會為自己申辯。


韓信


我相信,當我們遭受了奇恥大辱、不白之冤,當我們遭受這些非人的摧殘又毫無還手之能力時,在我們每個人心中,是否都曾想像過以牙還牙、以暴制暴的復仇場景?

憶往昔,韓信受胯下之辱,被鄉裡小兒取笑作樂、被好友背叛欺騙,心中憤懣悲涼常人難以想像,換作是普通人,寧肯魚死網破,也不要受此羞辱。

勾踐拜見吳王,赤裸上身,做小伏低:「東海役臣勾踐,不自量力,得罪了上國,承蒙大王厚恩,得保須臾之命,不勝感戴!」一國君主,伏跪階下,誠惶誠恐地祈求:「臣罪當死,惟大王憐之!」


勾踐


暫且不提韓信、勾踐,莫言就曾自述,自己五十五歲,童年時挨過很多次打,父母打過,老師打過,村裡的同伴打過,村裡的幹部打過,也曾差點被北京胡同裡的女人打過,但他除了打過女兒一次,從來沒有打過人。即便是打女兒那一次,也是他心中難以逝去的痛,想起來便感到深深的罪疚。

但,這是否足以說明莫言就是一個好人、一個善良的人呢?

答案是不能!

當他看到據說是殘酷壓榨過、迫害過的地主被吊在梁頭施以酷刑時,當他看到集市上的小偷頃刻間就被群眾揍得體無完膚、血肉模糊時,莫言心中產生過不忍,我心中同樣隱隱作痛。

但我們一致認為這種行為並沒有不人道,直到後來,我們才清醒地認識到,即便是真正的罪犯,身為群眾也沒有權力對他施以酷刑和肉體打擊。




旁觀者是我們,打人者能不能也是我們?

「打人者」與「被打者」之間的界限可以輕鬆逾越。

其實,二者的轉換很簡單。

不可否認,大多數人在面臨打架這一場景時,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並無膽量跳出來,為被打者說句公道話。

之前有一則很有爭議的社會新聞:河南某農民被警察屈打成招,誤判無期徒刑,服刑若干年後,昔日要交的的「死者」竟「起死回生」,終使冤情大白。

對此,莫言坦言,儘管我們從來沒有打過人,儘管我們今生也不會打人,這幅《打人》卻與我們每個人息息相關,因為,我們都在精神上打過人,並極有可能成為真正的打人者。

可以這麼說,這幅巨作上的幾十位旁觀者中,有你、有我、也有他,就是我們。

一念之差,此身已墮入地獄。拳頭舉起來,靈魂沉下去。

我想起魯迅筆下的「看客」心理,這並非中國人獨有的劣根性,而是全人類共有的劣根性。


魯迅


正如莫言所說,畢教授所作《打人》,或許正意欲以鴻篇巨製警醒萬千世人,喚醒人心中沉睡的愛,對他人、對自己、對全人類的愛。

只有愛,才是《打人》的唯一主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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