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十年,我浪費的時間太多了,現在覺得時間太寶貴了。如果能讓我重來一次,我一定不再玩微博、不再玩微信、不再玩遊戲,多創作幾本有意思小說,多寫幾個精彩的故事。我想讓讀者知道,我不只有《鬼吹燈》。
2011年12月的一天,導演烏爾善約定與「天下霸唱」會面,商談拍攝電影《鬼吹燈》事宜。見面之前,烏爾善心中頗有忐忑,琢磨著「天下霸唱」應該是一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能掐會算、年輕時可能當過知青的老者,生怕自己有失分寸。可是一打照面,烏爾善大吃一驚——這分明就是一毛頭小夥子啊,「那時的他還沒女朋友,現在結了婚,也有了孩子」。
1978年出生的「天下霸唱」腦中確實蘊含著與他年齡不太相符的知識脈絡,奇門遁甲、陰陽五行、喪葬文化、考古探測他瞭若指掌,說上一段古代的野史掌故,或者地方上的軼事傳聞也是不費吹灰之力。面對著「天下霸唱」那寬闊無邊的想像力,烏爾善感慨地說:「我每看幾頁書都暗自心驚,要是按照書裡的描寫把每個場景拍出來,那得花多少錢!他的想像力太貴了。」
如今,烏爾善導演的電影《鬼吹燈之尋龍訣》已於12月18日賀歲上映,僅僅39小時便摸金3億票房。此外,「天下霸唱」參與了同名話劇、網絡季播劇,還在今年出版了最新小說《摸金校尉之九幽將軍》。「天下霸唱」這個名字果真是「霸唱天下」。
能有如今這個成就,「天下霸唱」一定有其天賦異稟的地方。採訪時,他言語之中洩露了一些「機關」:他對一些奇聞有過目不忘的能力;雖然數學考不到30分,但是對於易經卦象卻能算得有滋有味;他寫作起來從來不會去查閱資料,記憶中有的就寫下來,真真假假、古今混雜就寫活了「鬼吹燈」。當然,「天下霸唱」也不忘補充一句,「鬼吹燈」這種盜墓賊在盜墓行動中的行規也是他杜撰的,「我的故事不過就是娛樂大家,沒必要認真對待,與其去考證『屍香魔芋』、『黑驢蹄子』,讀者更應該珍惜的是自己的那顆好奇心和冒險心。」
參與電影《鬼吹燈之尋龍訣》的創作,讓「天下霸唱」跨界跨出了靈感,他的新作《摸金校尉之九幽將軍》寫了兩年,字數由最初的50萬字修改為現在的18萬字,該書故事發生在《鬼吹燈》之前,講述了上世紀80年代,胡八一、王胖子和雪莉楊的「摸金三人組」準備金盆洗手,卻在去西安收購古董時被人陷害,誤入秦王玄宮,從而引發了一系列探險故事。
「天下霸唱」認為《摸金校尉》和《鬼吹燈》更像是孿生兄弟,他之所以寫這本書是在參與電影創作的過程中,受到了觸動與啟迪,「我發現以前寫《鬼吹燈》的時候,留下了特別多的遺憾。之前,《鬼吹燈》在網上連載,我有時候考慮的不是每天寫得情節好不好,而是跟計程車司機似的,一睜眼睛就欠三千字的『份子』。今天不寫明天就欠六千字,明天再不寫後天就欠九千字,所以,我先顧及的是字數,有時內容就很水,像是一個草稿,錯別字還很多,也沒有時間修改。雖然故事最後也算自圓其說了,但自己只對第一本和第七本比較滿意,其他幾本遺憾很多。這次與烏爾善團隊一起進行電影拍攝時,他們的認真勁讓我很受啟發,我想我第一有時間,第二有能力,為什麼不寫一部自己滿意的作品呢,所以寫了《摸金校尉》這個系列。」
在日前的《摸金校尉》首發式上,主持人在現場稱讚「天下霸唱」書中的故事讓讀者感受到中國傳統文化尤其是神秘的玄學知識,並崇拜地讀了一段「天下霸唱」的文字:「一看那十六根大石柱的排列便知,這暗道的布置是古時傳下來的巨門陣法,為什麼叫巨門呢?就是說這種機關,多半是用在通道門戶上的,這些數術都是由洛數以及天上的星鬥排列演變而來……」沒想到,對於這種讚美,「天下霸唱」毫不領情,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這些都是我當年為湊字數寫的。」
《摸金校尉》出版後,「天下霸唱」明年還會有新作推出,「因為與《鬼吹燈》電影這邊有約,所以今年只出了《摸金校尉》,明年會有幾本新書出版,都已經寫好了,明年我可以歇歇了。」
經歷從小隨父母進行野外工作
「天下霸唱」原名張牧野,這個筆名來源於他當時正玩的遊戲,卻沒想到這個霸氣十足的名字讓他成了著名作家。
「天下霸唱」說,自己上學時成績不好,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靠「碼字」出名,「我的數學成績沒超過30分,也奇怪了,研究易經八卦,我就覺得很好算,可是開平方、開立方這些,我怎麼也不會做。作文成績也不好,漢字大概就認識兩三千。我平時不太喜歡看現代人寫的書,但喜歡看古典文學,比如《隋唐演義》、《水滸傳》,我初中寫作文的風格就是按那個來寫的,所以,老師也不覺得我的作文寫得好。而且我只是擅長記敘文,講個事添油加醋可以很生動地寫出來,可是寫說明文,我就不會了,這次他們讓我寫篇2000字的《尋龍訣》電影觀後感,我昨天寫了一晚上還沒完成呢。」
可是,「天下霸唱」獨特的經歷和他的愛好興趣,使得他能寫出《鬼吹燈》,卻是偶然中的必然。「天下霸唱」的父母插過隊,當過地質勘探隊的工作者,長期在野外尋找礦脈。「天下霸唱」從小就隨父母在東北大興安嶺一帶生活,了解洛陽鏟、鐵釺等專業考古工具,還經常和小夥伴鑽洞穴,進墳坑,「那時也不知道什麼叫害怕」。
「天下霸唱」還愛聽故事,各種民間傳說,奇聞逸事,都讓他興奮,他如今的滿腹故事,就源自幼年的耳濡目染。因為童年生活太豐富,現在做了父親的「天下霸唱」,不屑於給孩子講書上的故事:「都是一些童話,我不愛給他講這些,沒意思,跟我小時候聽的完全不一樣。」
上到高二時,「天下霸唱」不想念書了,就出來打工,一邊打工一邊念了個專升本的文憑,去了電視臺做美工,後來又做過服裝生意、美容院,和一幫朋友在天津開了家金融公司。也因此,「天下霸唱」表示,現在的金融公司、寫作都不是他專業在做,「我特別喜歡金庸小說,像金庸、魯迅先生這樣的人才有資格稱為作家,作家是一個特別高端的詞。但是現在理髮店剪頭髮的都叫老師了。這個年代作家這個詞也在貶值,對個人來講,我還是希望當一個寫故事的人。」
曾經連100字的檢討都寫不好的「天下霸唱」,十年下來,他寫的書摞起來比自己都高。2005年,「天下霸唱」的公司遭遇低谷,他閒著沒事,看到一個朋友著迷於網上的《蓮蓬鬼話》,「那些靈異事件的帖子大多有頭無尾,看得她非常鬱悶。我正好有空,就編了一個故事給她看,就是《兇宅猛鬼》。後來很多網友熱情地討論和留言,我就又編了一篇《雨夜談鬼事》,再後來覺得沒過夠癮,又寫了一個《陰森一夏》,那是我感覺很無聊的情況下寫來玩的。」
2006年1月,《鬼吹燈》風靡網絡,「天下霸唱」也被尊為中國盜墓小說的鼻祖,粉絲們將其想像為無所不知的「通人」。
「天下霸唱」認為,自己的寫作受說「野書」的人影響很大,「天津以前有一種已經消失的職業:擺攤說野書。茶館裡說評書的一般都是師父帶著,口傳心授的那種。『野書』就是老先生站在馬路邊上講民間故事,他可能是從別人那兒聽來的,也可能是自己進行了加工。『野書』講的都是天津的人和事。比如報紙登了個海河浮屍案,他就會去打聽怎麼回事,然後根據自己的生活體驗、人生閱歷再進行藝術加工,弄成評書的形式,自己每天現編現說。我覺得這個特別有地氣兒,大夥也都喜歡聽。但現在這些說野書的老先生,很多都不在了。我也是從我家裡的老輩兒那裡打聽來的這些事兒。」
因為《鬼吹燈》有個「鬼」字,使得其在出版實體書和拍電影時,都受到一些審查。「天下霸唱」表示,其實他當初想寫的就是個探險故事,和鬼沒什麼關係,最多涉及古老傳說的時候會提到一些。
「《鬼吹燈》來自杜甫寫的唐詩,『山鬼吹燈滅,廚人語夜闌』,而『人點燭,鬼吹燈』是一句民間俚語,在東北傳了幾百年。鬼吹燈是盜墓賊盜墓行動中的一種行規,當然這種行規純粹是我瞎編的。故事裡的很多內容都是憑空捏造,例如一些專用名詞,工具、地點、人物、掌故,以及所有出現在故事中的古墓,大部分都是我編出來的,故事中涉及的古墓基本全部為虛構(有時只用個真名)。總之大夥看個熱鬧就行了,因為我不太喜歡查資料,也沒有故事大綱,完全是隨寫隨編。」
從一個自認為「沒文化」的人成為一個作家,「天下霸唱」總結自己的經驗就是「五多」——多走、多看、多學、多聽、多交流。「作家按照我的理解是從事職業寫作的人,應該是受過一些文學訓練,知道怎麼寫。我們都屬於個體戶,自己摸索著寫,遇到很多困難。最主要的是靈感,靈感這種東西不能等到寫作遇到瓶頸時再去想辦法解決,得提前準備。所謂的準備就是多看、多學、多想、多記,也沒有別的特別好的方法。」
「天下霸唱」喜歡坐地鐵,坐公共汽車,「我出門能不坐飛機就不坐飛機,我喜歡坐綠皮火車,我在旅行、坐公共汽車和地鐵的過程中,喜歡觀察周圍的人,我喜歡看地鐵上的人打架,作為一個寫作的人要觀察生活,觀察各種各樣的細節。」
除了旅遊,「天下霸唱」還喜歡看電影,聽評書,聽有聲小說,「說書的人為什麼能吸引很多的聽眾,是因為說書的先生有很多自己的零碎兒,人肚子裡有貨,能把故事掰開了,揉碎了,在意細節。寫東西其實也沒什麼訣竅可說,就是平時多看多想,想到什麼好的東西平常都記下來,然後多寫,多積累,凡事都有個過程。」
十年來,「天下霸唱」不僅寫了跟古墓有關的《鬼吹燈》,還有很多鄉野怪談和民俗傳說,例如《賊貓》講述的是「相貓」的學問,《鬼不語》講述的是儺教文化的神秘歷史,而《河神》卻是關於「水上公安」的離奇經歷,《無終仙境》則是從一個古老職業——「批殃榜」牽引出的一系列傳奇故事,「天下霸唱」說自己曾經住的一條胡同裡,雜七雜八什麼樣的人都有,包括倒騰古玩和盜墓的。聽到的很多故事都會成為他的創作素材。而在他出名之後,還有很多人找上門來給他講故事,像《河神》就是「水上公安」的徒弟來找的他,還有人來找他,請他寫傳記,要把自己的故事講給他聽。
對於電影《尋龍訣》,「天下霸唱」非常滿意,甚至給出了120分的高分。比較「寫作」和「編劇」,「天下霸唱」認為各有利弊,「自己寫就是自己說了算。但做編劇,你要跟一個團隊合作,你寫的那些文字,導演、監製能不能認可;美工、特效能不能做到,都是很麻煩的問題,要不停地妥協,再絞盡腦汁地配合,編劇實在是太苦太苦了,但是當編劇的好處就是,可以認識很多有意思的人。」
「天下霸唱」回憶說他第一次和劇組開劇本會,是在海南待了十幾天,「為什麼到海南?他們說海南氧氣充足,有助於大腦活躍。大伙兒每天一起床就在一塊兒,從吃早餐就開始商量這個電影到底要怎麼拍,挺傷腦筋的。酒店房間裡有整面的玻璃牆,因為沒有白板,我們就用油性筆在玻璃牆上畫地圖,畫古墓的結構,一點一點就把這個故事討論出來了。」劇本大綱做出來後,細節、分場是逐漸一稿一稿整理的,「那個時間就漫長了,最少寫了一年半,好像在開機之前還一直在改。無數次被導演、監製折磨」。
「天下霸唱」之前沒接觸過拍電影,開始還覺得新鮮,可是接觸之後就覺得這個行業太痛苦了,「每一個崗位壓力都是巨大的,包括製片、監製、導演都很抓狂。但是當拍出心裡想要的那個鏡頭時,我覺得付出這麼多努力都是值得的。導演既然看中了這部作品,他肯定認為書裡的某一部分是他希望保留的精華內容。監製也都是特別有經驗的人,他們知道什麼樣的東西適合放在大銀幕上。我就是提供各種各樣的想法,比如,監製說這個懸念有三個可能,然後我們就開始討論,看有沒有可能討論出十種可能性來,然後找出一個最好、最棒的故事來。但是,每一次監製都不滿足,追著我們問有沒有第十一種選擇。這樣一步一步,到最後把這些人的能力、潛力都給榨乾了,寫出最後的劇本。」
「天下霸唱」並未參與挑選演員,只是和導演坐一塊兒聊人物。提到Shirley楊時,「天下霸唱」當時正在玩《古墓麗影9》這個遊戲,就跟導演說要照安吉麗娜·朱莉演的蘿拉那個角色找,「就是嘴比較大,梳一個大辮子,背著一個金剛傘,穿著皮褲子,大長靴,導演說上哪兒找這麼長的腿,我說像這樣的女探險家,腿短了不好看,一定要大長腿才好看。最後找了舒淇,我一看定妝照,選對了。」
《鬼吹燈》已經成名十載,對於未來,「天下霸唱」也頗有種時不我待的心情,「感覺時間過得挺快,每一天都特別寶貴,尤其這十年社交網絡、微博、微信對時間的侵略都太厲害了,時間都變得碎片化了,讓人很難再有精力、靜下心來去讀一本書,寫一部小說。這十年,我浪費的時間太多了,現在覺得時間太寶貴了。如果能讓我重來一次,我一定不再玩微博、不再玩微信、不再玩遊戲,多創作幾本有意思小說,多寫幾個精彩的故事。我想讓讀者知道,我不只有《鬼吹燈》。」(文/張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