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天嗚咽,山河同悲;音容猶在,鶴鳴九皋。
11月5日一早,當我還沉浸在師母張茝京老師不幸辭世的悲痛中時,驚悉我的書法導師歐陽中石先生竟也隨師母而去,僅僅相隔十天時間,這讓本已哀傷的我更是陷入無限的悲痛中。
歐陽中石先生和師母張茝京老師都是1928年出生於山東,同畢業於濟南市制錦市街小學。歐陽先生1948年在濟南市永長街回民小學(當時為穆光小學)任教時,師母也在該校教音樂。緣分使兩人走到一起,從此同心同德,相攙相扶,走過了幸福恩愛的一生。歐陽先生和師母相繼仙逝,享年同為93歲。
2005年,我幸運地成為首都師範大學中國書法文化研究院的首屆書法專業藝術碩士研究生。學校為每名學生指定了兩位導師,我的導師為歐陽中石先生和張同印先生。
歐陽先生個子不高,戴著一副黑色寬邊眼鏡,由於年輕時救人而被車軋住了腳,所以經常拄著拐杖。歐陽先生德高望重,學富五車,堪為典範,所以學院的師生都尊稱其為「先生」,而不喊「老師」。於是,在學院內外和師生中,「先生」特指的就是歐陽中石。
先生給我們上的第一堂課叫「書法漫談」。那天,我早早坐到了教室裡準備做好筆記,誰知先生並沒有直接講課,而是讓大家圍著一張桌子進行交流,在一問一答中解疑釋惑。後來,我慢慢理解了先生的教學法,即重在啟迪學生,引發思考。
記得有一堂寫字課,先生讓同學們走出教室,說自己要寫一個字,然後讓大家回來說說筆順是怎麼寫的,接著再臨摹。
當我們返回教室時,看到桌上已經寫好了一個一尺見方的「道」字。先生問是先寫「首」還是先寫「辶」,正當大家爭執不休的時候,先生說他是最後寫「辶」上面的「點」。先生說字中間的「點」看起來小,但是位置和大小卻很重要。隨著書學實踐和理論學習的不斷深入,我才明白了「點」在一個字中對於處理各種平衡關係的重要性,也明白了王羲之為什麼說寫字往往是最後寫點,這也叫安「點」的意義。
畢業後,由於工作需要,我陪先生多次出席公安系統的書法展覽活動,先生為公安機關場館和民警書法展賽題詞題籤十多次。2010年1月,先生聞訊8位中國維和警察在海地地震中不幸犧牲的消息後,專門偕夫人冒著嚴寒到靈堂弔唁,並挽題「公安精英,國家基石」;2013年8月,全國公安文聯新裝修會議室,希望先生能題詞展陳,先生偕夫人專門前往瑞安賓館,書寫了八尺橫批的朱熹詩作《春日》和人民警察核心價值觀。
在先生的教導和鞭策下,我於2007年1月在首都師範大學美術館舉辦了個人書法展,先生出席開幕式並題詞「德昌國靖,文化公安。玉傑書展贊」,我當時看到題詞中的「贊」時,非常激動,也深感忐忑,更感受到了無形的壓力。2014年3月,我在中國美術館舉辦個人書法展,先生參加完開幕式後讓我有時間到他家裡去。我隨後去拜見先生。當時師母從裡屋出來拉著我說:「先生這幾天一直在念叨你,快去見先生吧!」先生見到我後囑託了兩件事:一是要繼續盡己所能用書法謳歌警察的犧牲奉獻精神,二是要系統研究書學,理論紮實才能走得更遠。
先生的話我一直銘記於心。
先生在2014年12月生病後,我經常去醫院探望。近兩年,先生的病情時好時壞,所以我加緊了梳理研究書學的步伐,終於在今年8月底完成了四卷的《中國書法叢論》。但是很遺憾,當我9月初帶著書到醫院想告知先生時,先生和師母都已經是昏迷狀態。我就呆呆地立在那兒半個小時,隔著玻璃凝望著先生,想要說書出來了,但是卻張不開嘴。
11月5日夜,我和幾位師兄及親友為先生守靈。寂靜的長夜更引發了無限的悲痛與哀思,師恩浩蕩,緬懷泣挽:言傳身教,正氣浩然,桃李芬芳昭後世;聲望德隆,墨香溢彩,垂馨萬祀啟新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