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馬慶雲
9月份,賈平凹老先生的長篇小說《暫坐》出版上市。老編應該屬於第一批讀者。賈老在中國小說界影響廣大,更是有多部小說改編成為電影和電視劇內容。中國小說一直是中國影視劇的核心力量,因此,知名作家最新出版的長篇小說作品,自然也會受到大量影視公司的青睞。不過,賈老的這部《暫坐》,似乎並不適合進行任何影視化的改編。「暫坐」,獨屬於賈平凹語言藝術風格體系當中的一部分,剝離賈老語言藝術體系只看《暫坐》故事,則毫無味道可言。
《暫坐》剛上市的時候,有營銷方拿這部長篇和賈老的《廢都》相提並論。大抵是因為賈老的《廢都》因為眾所周知的原因,賣的非常火且非常廣。兩部長篇,都是寫西京故事,又都有著一個知名作家的身影,並且有知名作家和女性的某些「眾所周知」的內容。不過,從藝術成就上來講,《廢都》似乎遠遠不如《暫坐》,前者還是讀書人的一種精神意淫,而後者,已經是一種佛學境界上的眾生打量。
對於《暫坐》這部長篇,更像是賈平凹老先生的《紅樓夢》,而這部長篇的氣質,則是佛的,通篇都帶著菩薩氣。《紅樓夢》的終極,也引向悲劇,引向佛的氣質。賈老馬上就要七十歲了,依舊堅持創作,筆調當中,那種中青年作家的現實主義的,已經開始慢慢退居二線,取而代之的,則是老年作家的一種平和,對所述事情的一種波瀾不驚。當我們聽老者講故事的時候,都是這樣的體驗,歲月會磨礪人的稜角,讓大家最終都走向平淡。《暫坐》當中,賈老就是這種平淡,對任何所述事情的平淡,而這種平淡,又以菩薩氣的方式呈現。
說《暫坐》是菩薩氣的,並非是因為這部長篇小說當中,講到了女主人公們要請活佛來的內容,也並非是男主人公對於佛學的一些看法體悟,而是這部小說當中,整個的語言藝術調性是佛學的,是菩薩氣的。這是一部極具賈平凹風格的小說,隨意翻開一頁,便能讀出賈老的這種氣質。這是修佛入性之後的創作必然。可以說,《暫坐》當中的每一個人,每一句話,都是這種氣質的。誠如賈老在《暫坐》後記當中所言,看似是自己在寫人物,實際上是這些人物再寫自己。
賈老這種濃鬱的菩薩氣,在2018年出版的長篇小說《山本》當中,便有呈現。《山本》這部小說,敘事內容不是當下的,而是民國的,是軍閥、土匪大混戰的。即使在這種兵荒馬亂當中,女主人公氣質上,整部小說的語言藝術體系上,也都是佛學的,菩薩氣的。尤其在敘事語言的藝術層面上,賈老的文字非常有佛學的嚼頭。這種佛學,已經不是普通意義上的宗教學,而是讀書人最終雜糅百家形成的一種釋然普度的狀態。裡邊當然有悲憫,但更多的,已經超越悲憫,成為一種眾生自有關係的散淡感。
基於敘事語言和文風氣質,《暫坐》秉持了賈老《山本》以來的菩薩氣,是難能可貴的精品之作。拋開這些,只談故事,《暫坐》則是一部過分稀鬆平常的作品。在這部長篇小說當中,賈老講得不過是西京城內的幾個女性,她們在一段時間內,出現了怎樣的生活,最終又走向了何處。以影視化的思考角度來論,這個故事太散淡,沒有戲劇點,缺乏對讀者觀眾的刺痛感,甚至於掛載現實的能力極差。
我們甚至於可以說賈老這部《暫坐》是閉著眼創作,是對現實的失語等等。賈老的小說,歷來都有一種對現實欲言又止的狀態,甚至於包括賈老頗具現實特點的長篇小說《高興》。可能,賈平凹老師也知道自己這部《暫坐》和現實主義的隔離,所以,在《暫坐》的後記當中,賈老說自己這部長篇,是超現實主義的。
現代闡釋學告訴我們,對一部作品的理解程度,主要取決於閱讀者自身的「先結構」,即所謂的「先見」、「先知」、「先有」等等。賈老以近七十歲高齡創作的長篇小說《暫坐》,當屬於老年人對於世界的打望,沒有稜角,甚至於缺少溫度,都是一種老年人的散淡必然。當我們步入這個歲數的時候,再重新看賈老的《暫坐》,可能味道就會更濃烈了。很多時候,沒有味道,才是最好的味道。《暫坐》當然是缺少現實主義溫度的,是閉著眼睛的,甚至於是對當下一定程度上失語的,但《暫坐》又是菩薩氣的,是賈平凹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