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詩的反傳統姿態,很容易讓人感到它與古典詩歌之間是無緣甚至是對立的。其實這是一種錯覺。即便是極具先鋒色彩的新詩,都受到古詩傳統強勁有力的影響,而且這種影響更加根深蒂固,滲透骨髓。」南開大學文學院教授羅振亞以詩歌創作為例,論述了文學傳統對當代文學的潛在影響。
日前,中國新文學學會、華中師範大學文學院、劉醒龍當代文學研究中心、《新文學評論》編輯部聯合主辦的「《新文學評論》創刊5周年暨百年中國新文學與中國文學傳統」研討會在湖北武漢舉行。今年是中國新文學百年華誕。如何認識中國新文學走過的百年曆程,是文學界關注的熱門話題。與會者圍繞如何科學有效地看待文學傳統展開探討。
《紅樓夢》為何難以超越
「一個時代的文學有無價值、價值有多高,一個重要指標是看它是否融入了傳統文學的因素,能否讓人捕捉到傳統的血脈。」在海南師範大學文學院教授畢光明看來,《紅樓夢》成就文學巔峰,一個重要原因是它將中國文學的詩詞歌賦熔於一爐,且在敘事上有著開拓與創新。
羅振亞表示,許多中國先鋒詩歌只是繼承了西方詩的技巧,而象徵思維、意象系統乃至情感構成,都根植於東方式的文化傳統,古詩陶冶了中國先鋒詩歌含蓄蘊藉的審美趣味,先鋒詩歌崇尚音樂性與繪畫美,也多緣於古典詩歌的隱性輻射。
他認為,中國先鋒詩歌對中外文學傳統雙向開放,並實現了西方詩歌的東方化與古典傳統的現代化,富有創新意識,「先鋒詩歌對古典詩歌的繼承,保證了自身逐漸擺脫了對西方詩的搬弄和模仿,走向獨立自主的民族化道路,證明越具有民族性的詩歌越有生命力,越能獲得讀者的認同」。
在南京師範大學文學院教授譚桂林看來,新文學沒有斬斷文化傳統的根,只是要重估文化傳統的價值。而重估價值是世界大潮,是人類文明進步的必要階梯。新文學也已經形成傳統,成為中國文化傳統中的一部分,當年不少舊文學類型的轉型就是以新文學作為標杆的,社會主義文學的根基就是新文學傳統。
華中師範大學文學院教授、中國新文學學會常務副會長兼秘書長李遇春認為,長期以來,我們習慣於將百年中國新文學史理解為中國文學現代性追求的歷史,是人類現代化進程中的一個組成部分。然而,時過境遷,站在新的歷史高度上回望,發現中國新文學的百年曆程,其實是現代性語境下中國文學傳統復興的過程。
「世界範圍內的現代性思潮從外部激活了中國本土內在的民族文學傳統資源,從而或顯或隱地推進了中國古代文學傳統的復興。不僅所謂中國現代文學30年的文學實績是如此,而且新中國成立以來的前30年民族化和大眾化文學主潮也是如此,至於新時期以來的文學形態,包括現在的網絡文學,都可以納入中國文學傳統的復興進程中加以考察。這是破解百年中國新文學的歷史命運與未來走向的一把鑰匙。」李遇春說。
對待傳統要有章法
傳統是豐富的,也是複雜的。如何認識和看待傳統,是個問題。
在畢光明看來,文學傳統從內容上看有不同的層次和不同的側面。史傳文學與抒情文學,雅文學與俗文學,作家文學與民間文學,有著不一樣的傳統。每個時代人與人之間會形成各種各樣的關係,有著不同的利益訴求和審美需求。文學傳統裡也包含著對立統一的因素,「所以說,文學傳統如何進入當代文學,取決於作家自身有多少傳統文化素養」。
他舉例說,賈平凹讀古書多,故而他作品中處處可以看到傳統小說語體的影響。汪曾祺上過西南聯大並且是沈從文的學生,才能在20世紀80年代初的創作環境裡寫出令人耳目一新的散文體小說。莫言的《月光斬》與魯迅的《鑄劍》故事原型都取自《述異記》,但主題的處理有所區別。
「這些都印證了傳統只能通過作家的自我選擇,才能創造性地轉化為新的文學形態。這也造成了傳統進入當代的不同形式,或是嵌入式的,或是糅合式的,前者表現為敘事體式,後者內化為審美精神。」畢光明表示。
吸收和借鑑傳統,關鍵是要挖掘出傳統的有效性。暨南大學文學院教授賀仲明認為,傳統的好壞優劣具有相對性,不宜絕對化。也就是說,傳統文學有適合現代轉化,可以被今天文學所繼承和發展的,也有已經喪失了生命力,不能被今天文學所吸收的。
「對傳統文學的借鑑和吸納,要與現實生活密切關聯。傳統不是停留在典籍中,而是鮮活的。比如文學語言,用傳統話本或類似文學語言來表達現代生活,會產生隔膜,會讓人覺得不流暢,不能準確、深入地展現生活。表現現實生活,還是要用生活化的語言,現實中的語言。」賀仲明進一步闡述道。
他還認為,倡導借鑑文學傳統是有必要的,這樣對長期過於忽略傳統文學的做法有所反撥,但不能藉此對西方文學抱持排斥和拒絕的態度。
山西大學文學院教授王春林也表示,在強調百年中國新文學與中國文學傳統的同時,不可忽略世界文學的經驗。古今維度當然重要,但中外或者說中西維度也不容忽視。當前,如何講好「中國故事」的話題受到文壇廣泛關注,而好的「中國故事」必然也是「時代故事」「人類故事」。
(本報記者 王國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