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天氣,炎威漸淡,秋意來襲。宋江帶著一路人馬前往川蜀,辦理要務。眾好漢無人管束,又無戰事,豈能清閒得住?不由拉桌擺凳,攏聚一起,不是喝酒猜枚,便是划拳行令,整個梁山上下,一片熱鬧。
相逢
林衝不喜喧囂,獨自下山,在寨下北山酒棧自斟自飲。北山酒棧由梁山掌管,王定六和李立負責打理,主要管待前來拜納的英雄豪傑。
梁山自宋江接任以來,兵強馬壯,聲名日隆。四海英雄好漢慕名而來,前往梁山拜納入夥。宋江待客甚恭,只要過來的豪傑好漢,都以禮相待,宰牛椎羊,款備酒肉,不在話下。因此,北山酒棧常做定點待客之所。
王定六見到林衝靠窗喝著悶酒,走上前去,笑道:「林兄,怎麼一人喝著悶酒,山上多熱鬧,怎不跟兄弟們一起喝?」林衝淡然一笑,道:「太鬧的場面,我不喜歡,自己一個人落得清靜。」說著轉頭看向窗外。王定六本想相陪一杯,見林衝若有所思,也不好叨擾,便自顧忙乎去了。
此時秋風已起,捲起地上落葉四處飄飛。遠望群山逶邐,林木蕭颯,好一派秋色景象。忽聽外面馬蹄橐橐,從遠至近,有兩騎策縱而至。到了酒棧前,兩人翻身下馬,把馬匹交給在外迎客的夥計,闊步走了進來。
門帷掀處,步入兩個大漢。林衝抬眼一看,左首那人面如重棗,髯長兩尺,威風凜凜。右首那個豹頭環眼,燕頷虎鬚,身軀雄偉壯闊。不由心中喝一聲採。
兩人環顧了下四周,找個靠窗的位置坐下。甫坐定,那個環眼大漢拍著桌子,喊道:「小二,快快大碗酒上來,肉買些來吃。」此人話一出口,聲若奔雷,震得屋宇嗡然迴響。
時值初秋,原本酒棧客人不多,頗為冷清,只有幾位遠路的過客在此喝酒。聽他悶雷般一喊,都扭頭往這邊望去。王定六從廚房鑽了出來,滿臉陪笑,道:「兩位客官,怠慢了。酒肉都有,今早剛宰了一頭羊,肉新鮮得緊。來一盤如何?」環眼大漢不耐煩道:「儘管切來,牛羊都要。酒大碗篩來。」王定六哈腰點頭,忙安排下廚整治。
不一會,夥計打了兩角酒上來,整治杯筷,四碟果蔬過口。王定六託著盤子,上面放了一大盤熟牛肉,一大盤羊肉,熱氣騰騰。兩人一路奔勞,早已腹餓,酒肉上來,撒口便吃。
那面如重棗的漢子倒也講究,舉箸端杯頗有氣度。那環眼大漢卻如餓鬼投胎,雙手扯過來就吃。不到片刻,兩盤牛羊,吃的乾淨。王定六又打兩角酒,再切了一盤羊肉和兩隻熟雞上來。兩人風捲殘雲,吃得盡飽。
環眼大漢幹了一碗酒,轉頭對那位漢子道:「雲長兄,梁山泊離這不遠,我們這次過來不易。聽說梁山有幾個拔尖的人物,今日上山會上一會。不弄他們個灰頭土臉,怎知我張飛的厲害。」此人聲音響亮,說話並無忌憚,整屋上下,聽得清清楚楚。林衝和王定六聞聲之下,面皆變色。
不錯,這兩位漢子,面如重棗的便是關羽,環眼虎鬚的就是張飛。兩人嗜武如命,最喜以武會友,挑戰天下英雄。此番穿越過來,正想會一會梁山好漢。
紛爭
關羽道:「梁山英雄輩出,聲名遐邇。有人說林衝和盧俊義頗有本事,棍棒雙絕,卻不知是不是浪得虛名。」張飛道:「江湖上道聽途說,未必是真。說不定只是一群酒囊飯袋而已。」兩人說著哈哈大笑起來。
一個漢子霍然站起,猛力一拍桌子,厲聲道:「就憑你倆毛賊,也敢在這叫囂。要想上梁山,先過爺爺這關。」關羽轉頭望去,只見那漢子赤發虯須,站在一側,怒目而視。關羽冷笑道:「閣下報上名來,我倒想看看你有何本事,阻我上梁山。」
那漢子哼了一聲,道:「就你也配知道爺爺名號,先吃我一筆再說。」話音未落,那漢子倏地從腰間抽出兩隻判官筆,分上下兩路,搶殺過來。只聽關羽說道:「好說!好說!」竟身不離椅,長臂探出,迅如閃電。只聽那漢子悶哼一聲,飛了出去,喀喇喇壓塌了半邊桌椅。
關羽的桌面上,赫然多了一對判官筆。
別人看不清楚剛才兩人爭鬥,只覺得一瞬間功夫,那漢子飛了出去。林衝卻看得清清楚楚。
飛出去的是催命判官李立,他聽到關羽和張飛的談話,怒不可遏,抽出判官筆,殺將過去。
原本李立使用的武器是判官令,可判官令迎敵作戰不夠威力,李立重新打造,改成了鑌鐵判官筆。
剛才與關羽交手,尚未及身,就被關羽夾手奪過,順勢一記重拳,擊中李立胸膛,力道迅猛,把李立擊飛出去。動作之快,只在瞬間。不夠眼力,還察覺不出。
林衝和王定六趕上前來,扶起李立,只見李立口鼻流血,面若金紙,想必傷得不輕。
王定六與李立感情深厚,見此情景,心中大怒,抄起刀就要搶過去,被林衝橫臂攔住。林衝心中暗知,這兩人乃罕見硬手,出手乾淨利落,迅如閃電。武功之高,已超出林衝想像。就算自己出手,也未必有把握勝出。
林衝邁前一步,抱拳道:「在下梁山林衝,敢問兩位尊姓大名。不知梁山因何緣由冒犯尊顏,竟要上山挑戰。」張飛哈哈一笑,道:「得來全不費功夫,想不到在這遇到你林衝。過來跟我打上一架,再來說話。」
正說著,只聽外面馬蹄聲響,停在酒棧門口。眾人不由轉頭,只見門帘掀處,盧俊義走了進來。
比試
盧俊義一見林衝,笑道:「弟兄們找你半天不見蹤影,原來你躲在這裡喝酒。就知你愛清靜,來,哥哥陪喝兩盅。」突然發覺氣氛不對,只見王定六面帶怒色,攙扶著李立。看李立耷拉著腦袋,口角流血,似乎身受重傷。林衝面色凝重,瞪著前面兩位坐著的大漢。
盧俊義看這情形,知道已遇強敵。唰地抽出腰刀,緊守門戶,凝神備戰。
關羽斜睨了一眼,道:「這下好玩了,又來一個梁山的。翼德你來收拾這個白皮漢子,我來收拾林衝。」
盧俊義心中一緊,見兩人形象外貌,與歷史人物相符。不由脫口問道:「你是張翼德將軍?」張飛道:「你認得爺爺,老子是張飛。」又指了指關羽,道:「這位是你關爺爺。」
盧俊義和林衝互望一眼,均想:「兩人長得極像關羽張飛,但東漢跟北宋相隔九百多年,竟能在此相逢,未免太過匪夷所思。若兩人真的貨真價實,叫他倆爺爺,倒也不過分。」盧俊義又問關羽:」你讀三國麼?」關羽一怔,道:「啥三國,老子讀春秋。」
這場面有點尷尬,盧俊義和林衝一向尊崇關羽張飛,從小當他們神一般存在。不過,他們的確是神,如果不是神,怎能在此相見。
張飛見他們面色陰晴不定,大聲喝道:「廢話少說,你當老子是冒充的麼,見識一下老子手段,不就清楚了。」
此乃妙計也。若真是關羽張飛,武功必有過人之處。適才林衝已見到關羽手段,半信半疑。盧俊義未曾跟他們比過,但大家武學中人,一試路數,便知深淺。
關羽和張飛已跨出酒棧大門,從馬上各提下一個長條包裹,想必是隨身武器。解開拿了出來,關羽亮出兵刃,寒光一閃,正是青龍偃月刀。張飛手一抖,丈八蛇矛掄了個轉,甚是威風。
盧俊義和林衝一見之下,大聲喝聲採。可他倆出來,並無帶兵刃。王定六識得眼色,忙從店裡遞上兩把樸刀過來。
林衝跨上前,抱拳道:「雲長兄請賜教。」關羽還禮道:「領教賢弟高招。」
盧俊義和張飛在旁掠陣。此次比武,驚濤駭浪,關乎三國英雄和水滸英雄的武功高下。
爭鬥
林衝大喝一聲,先發制人,搶將上前,樸刀疾砍而至。關羽掄起青龍刀,迎刃而上。只聽錚的一響,兩刀相交,關羽不動,林衝退了一步。武聖關羽果然名不虛傳,硬碰硬,逼退林衝。本身青龍刀極為沉重,頗佔便宜。林衝與關羽硬抗,豈能承受得住?
林衝氣血翻湧,喉頭一甜,一口血即將噴出。林衝也甚是硬氣,極力忍住,生生把喉頭之血壓了回去。但已手腳酸軟,用刀佇地,勉力撐住。
不能跟他刀刃硬拼,只能避實就虛,巧招周旋。關羽鳳眼斜睨,知道剛才林衝被他刀勁逼退,也不趁人之危,只是掠刀守住方寸。待林衝稍得喘息,再來爭鬥。
林衝氣血方平,又搶步上前,這次刀當棍使,橫掃過來。關羽反手斜撩,切向林衝刀刃。關羽還是硬打硬的戰術。若是兩刀相交,林衝必定被刀勁貫身,難免受內傷。
林衝不敢攖其鋒,刀到中途,收力向下,合身一滾,直削關羽雙足。這是用了徐寧的鉤鐮槍的戰法。徐寧當初為了破呼延灼的連環馬,曾教過梁山兄弟們此路槍法。專攻下三路,主要是削馬足。
關羽雖是高大,但身手矯健。見樸刀快疾,不由縱躍而起,青龍刀當頭劈落。林衝暗驚,本滾身在地,若不橫擋招架,只怕身體都被劈成兩段。忙迎頭一攔,只聽咔嚓一聲,樸刀被關羽砍成兩截。刀鋒餘勁未衰,離林衝頭頂不過數寸。林衝閉目待戮。卻聽關羽道:「林賢弟,承讓了。」
睜眼一看,自己安然無恙。適才形禁勢格,關羽見林衝已招架不住,及時收刀,未傷林衝一根毫毛。此戰險到極致,若不是關羽收發自如,只怕林衝已死於關羽刀下。想到此節,林衝冷汗涔涔而下。此戰關羽獲勝。
臨別
張飛早已按捺不住,舞動長矛,喝道:「來來,我們戰上一輪。」盧俊義見到林衝已敗,凝神屏氣,樸刀在空中掠個虛砍,定了個守勢。
張飛大吼一聲,衝將前來,蛇矛直搠盧俊義心窩。盧俊義揮刀橫擋,架住了張飛的蛇矛。張飛想撩開盧俊義的樸刀,但被盧俊義湊身上前,緊緊逼住。
張飛正要使力,忽然盧俊義突然脫手樸刀,從張飛腋下穿過,竄到他身後。雙手攔腰抱住張飛,頂住他的後脊,先後一攧,把張飛抱摔在地。盧俊義用的是燕青的鵓鴿旋絕技。燕青是盧俊義一手帶大,相撲摔跤,諸行百藝,樣樣精通。這個絕技是盧俊義暗中傳授的。
盧俊義知道,若是比兵器,絕非張飛對手。但論柔術相撲,盧俊義技高一籌。當時宋江要看住李逵,必派燕青暗中跟防。因為李逵最怕的就是燕青的相撲摔跤。
盧俊義看張飛跟李逵性格相近,不愧藝高人膽大,用了貼身柔術來治張飛。趁張飛不備,把他壓在身下。兩人糾纏一起,廝鬥起來,半天不分勝負。
關羽和林衝心中暗笑,連忙上前把他們撕扯開來。張飛爬起身來,怒道:「我們還沒比完,玩拳腳功夫,我可不怕你,有本事再來一局。」關羽笑道:「好啦,見好就收。我們只是想以武會友。點到為止。」
大家既然不在爭鬥,都相互尊重。說到戰況,關羽勝林衝,張飛和盧俊義地面纏鬥,不分勝負。
四人攜手,走進北山酒棧。重新整治杯筷,喝酒吃肉,席間探討武功技藝,不在話下。
酒散臨別,林衝和盧俊義力邀關羽張飛到梁山一遊。兩人因要穿越回東漢,不敢錯過時點。林衝俊義苦留不住,只能任由他們。
望著關羽和張飛的遠去的背影,林衝不由感嘆:「真乃人間奇事,今日得幸一睹兩位英雄尊顏。宋江回來,不知該不該說。」盧俊義搖搖頭道:「還是不說罷,宋江怎能相信這事。只會笑我們酒喝多了,說瘋話。」兩人轉身上馬,策奔梁山,一路沉默無話。
真是涼風有信,秋月無邊。今日天隔一方難見面,是以孤舟沉寂晚景天。耳畔聽得秋聲桐葉落,又見平橋衰柳鎖寒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