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雅頌
最近的一次領導幹部會議上,江蘇省委書記婁勤儉引用了唐代揚州籍詩人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來抒發重現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願景,詩句美妙、哲思深邃,引人憧憬。
長江是「唐詩之江」,唐詩中以長江為題材、意象的作品比比皆是。假如沒有長江,唐詩又怎麼會有如此豐潤的風採、磅礴的氣勢?《唐詩三百首》是最流行的唐詩選本,其中與江蘇直接相關的作品不下二十首。長江流經江蘇,「江」「長江」是這些作品中出現頻率最高的意象。我們不妨以此為「樣本」,徜徉在綠水青山的唐詩江蘇裡。
李白與南京關係密切。他一生多次經過並逗留在南京,曾經吟詠過紫金山、玄武湖、鳳凰臺、勞勞亭、長幹裡、板橋浦等;據粗略統計,李白寫南京的詩有近百首之多。《登金陵鳳凰臺》是李白為數不多的七言律詩之一,作品時空闊大,將神話傳說、歷史典故、自然景物、個人遭際融為一爐。我們看第三聯:「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鷺洲」,作者登高眺望,山、水奔來眼底;山與青天同色、水與白鷺同色,青、白分明。《金陵酒肆留別》這首七言古詩帶有李白特有的飄逸浪漫、行雲流水,結句云:「請君試問東流水,別意與之誰短長」,兼用擬人、比喻、對比、反問等手法,構思新穎奇特,具有強烈的藝術感染力。《唐詩三百首》中另有崔顥的《長幹曲》二首:「君家何處住?妾住在橫塘。停船暫借問,或恐是同鄉。」「家臨九江水,來去九江側。同是長幹人,自小不相識。」這兩首小詩具有民歌風味,純用白描手法,類似於女子、男子之間的贈答;這種純淨的情感也如同長江的靜好。
揚州位於長江之北,但是北方人往往將之歸入江南。揚州是富庶之地,唐代有「揚一益二」之說。《唐詩三百首》中有李白的七言絕句《送孟浩然之廣陵》:「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揚州」,「廣陵」是揚州的舊稱。這首詩沒有一般送別詩的傷感氣息,因為孟浩然去的是商業繁華、人煙稠密、山水形勝的揚州。「煙花」兩個字非常具有概括力,寫出了春天江南的蔥蘢,在草木花卉的上方,往往似乎有煙氣浮動,所以稱之為「煙花」。揚州沿長江之邊,山巒起伏,《唐詩三百首》中另有杜牧的《寄揚州韓綽判官》:「青山隱隱水迢迢,秋盡江南草未凋」,描寫了揚州的清曠、清寂之美。揚州的富庶與清靈均得益於長江。
鎮江位於長江之南,和揚州隔江而望。《唐詩三百首》中以鎮江地名入題的詩歌有數首。王灣《次北固山下》是唐代五言律詩的名作。「次」,停宿的意思;「北固山」,北臨大江,與金山、焦山並稱「京口三山」。我們看這首詩的第一、第二聯:「客路青山外,行舟綠水前。潮平兩岸闊,風正一帆懸」,作者泛舟於江南的「綠水」之上,江邊的「青山」也倒映在「綠水」之中,人如同在山水畫中穿行;長江流到鎮江,江面變得平穩、開闊。「潮平兩岸闊,風正一帆懸」境界闊大,是經典名句。張祜的《題金陵渡》也與鎮江有關,「金陵津渡小山樓,一宿行人自可愁。潮落夜江斜月裡,兩三星火是瓜洲。」唐代「京口」也稱金陵。「金陵津渡」疑指西津渡;「小山樓」大概就是指矗立於小山之上的旅社。「瓜洲」是長江北岸的一座沙洲,京杭運河分支入江處。作者路過「金陵」,暫宿小樓,旅懷無歡,自然產生愁思。這時,江潮已落,夜月西斜,小樓之中,四顧沉寂,悄無人聲,惟見對岸的瓜洲,還有幾點星星似的火光,不時閃爍而已。「潮落夜江斜月裡」和張若虛《春江花月夜》「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同樣有浩渺之致。
《題金陵渡》中出現了京口、瓜洲兩處地名,這就不由得讓我們想起宋代王安石的名作《泊船瓜洲》: 「京口瓜洲一水間,鐘山只隔數重山。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我們的「樣本」也就稍稍超出了《唐詩三百首》。《題金陵渡》是從長江南岸的京口眺望長江北岸的瓜洲;《泊船瓜洲》則是從長江北岸的瓜洲眺望長江南岸的京口。王安石的這首作品也是得江山之助,「綠」字尤其成為經典的「鍊字」之例。有意思的是,在2017年的「最美江蘇詩詞」推薦中,南京、揚州、鎮江三個城市都不約而同推薦了這首《泊船瓜洲》,這首作品真是「分身乏術」呢!
長江是大自然給我們的饋贈,正如蘇軾《赤壁賦》所云:「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無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我們通過《唐詩三百首》的概覽,嘗鼎一臠;詩歌中的長江處處綠水青山,展示的是「生態文明」的範本。這裡是我們生於斯、長於斯的家園,這些經典詩歌中描繪的境界正是我們的努力方向,也是我們的精神力量。(俞香順)
(責編:郜林筱(實習)、陳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