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最駭人的一次描寫就是賈璉廝混多姑娘。《紅樓夢》不是《金瓶梅》,但二十一回一段描寫卻太《金瓶梅》。那麼,曹雪芹為什麼在《紅樓夢》中全部隱晦的描寫中,插入這麼露骨的情節呢?我認為有以下幾點原因。
賈璉只要一離了鳳姐兒就生事。說白了,就是巴不得王熙鳳天天有事,好隨意放縱。賈璉與王熙鳳成親幾年,雖說王熙鳳監管嚴格,夫妻感情到底處於甜蜜期。賈璉背著王熙鳳行偷雞摸狗事,可謂諷刺!
那多姑娘兒也曾有意於賈璉,只恨沒空。今聞賈璉挪在外書房來,她便沒事也要走兩趟去招惹。惹得賈璉似飢鼠一般,少不得和心腹的小廝們計議,合同遮掩謀求,多以金帛相許。小廝們焉有不允之理,況都和這媳婦是好友,一說便成。是夜二鼓人定,多渾蟲醉昏在炕,賈璉便溜了來相會。
多渾蟲和多姑娘又是另一對夫妻模樣。多渾蟲從始至終沒有一句話,屍體一般存在於多姑娘的夫妻關係中,多姑娘約朋友回家,多渾蟲也不知道,或者說裝不知道,這對夫妻的追求並不是夫妻幸福,而是他需要個妻子,她需要個丈夫,如此而已。
賈璉獨自睡到外書房,原因是女兒大姐兒生了水痘,供奉了痘神娘娘。賈璉王熙鳳為人父母需要齋戒,不能同房。女兒生病,賈璉卻當成偷雞摸狗的機會,毫無為人父母的人性。
那媳婦說道:你家女兒出花兒,供著娘娘,你也該忌兩日,倒為我髒了身子。快離了我這裡罷。賈璉答道:你就是娘娘!我哪裡管什么娘娘……兩個又海誓山盟,難分難捨,此後遂成相契。
賈璉狼心狗肺至此最令人齒冷。大姐兒長到兩三歲還沒有名字,一直以大姐兒稱呼。水痘當時是極兇險的疾病,很多孩子因此夭折,賈璉混不在意。證明女兒對他來說可有可無,生兒子才是他的追求。他與王熙鳳的夫妻矛盾越來越大,王熙鳳對他拘束太嚴不過是表象,影響他娶妾生子才是癥結。
多姑娘與賈璉為了一夕之歡,毫不顧及雙方的家人。一人丈夫在側,一人女兒病情危急,兩個人苟且在一起山盟海誓、難分難捨,可謂無恥之尤。
【庚辰雙行夾批:趣聞!「相契」作如此用,「相契」掃地矣。庚辰眉批:一部書中,只有此一段醜極太露之文,寫於賈璉身上,恰極當極!己卯冬夜。】【庚辰眉批:看官熟思:寫珍、璉輩當以何等文方妥方恰也?壬午孟夏。】【庚辰眉批:此段系書中情之瘕疵,寫為阿鳳生日潑醋回及「夭風流」寶玉悄看晴雯回作引,伏線千裡外之筆也。丁亥夏。畸笏。】
脂批此處留下大量批語,問題集中在三點,第一點,賈璉作為賈家子弟不堪的代表,如此寫,恰恰是賈赦、賈珍、賈蓉等一干人的縮影。原文對這些人的日常品行不過雪泥鴻爪,用賈璉一人作代表。
第二點,賈璉多姑娘這段不堪描寫也是情,畸笏叟將之稱為情之瘕疵極為恰當。隨後,王熙鳳生日賈璉故技重施引發王熙鳳大鬧,賈母卻對賈璉多有庇護,證明賈璉之所以偷雞摸狗追本溯源還是王熙鳳太過悍妒不給賈璉納妾引起。
第三,賈璉的急色對應賈寶玉的真情。同樣在多姑娘房中,賈璉不堪下流到不忍直視。賈寶玉卻與晴雯情不越禮。而且面對多姑娘的多方調戲,謹守本心。令多姑娘刮目相看,說了句至理:
我進來一會在窗下細聽,屋內只你二人,若有偷雞盜狗的事,豈有不談及於此,誰知你兩個竟還是各不相擾。可知天下委屈事也不少。如今我反後悔錯怪了你們。既然如此,你但放心。以後你只管來,我也不唣你。
賈璉的偷雞摸狗,賈寶玉的各不相擾,就是賈家子弟的兩個極端。曹雪芹通過賈璉與多姑娘的極醜描寫證明賈家子弟糟糕到極致的品性,寫出賈家衰敗的根本原因還是人的因素。即便賈寶玉不涉於亂,依然不是治家良才,徒呼奈何!
【文/君箋雅侃紅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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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資料重點引自:
【脂硯齋重評石頭記】80回本
【石頭記】周汝昌校訂批點本80回本
【紅樓夢】通行本120回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