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看《芳華》,會對社會和人生都失望:這不就是弱肉強食、好人沒好報、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兒打地洞的叢林法則嘛?木匠的兒子劉峰、勞改犯的女兒何小萍晚境悽涼。能「拼爹」的陳燦和郝淑雯卻混得風生水起。可是再仔細看看,這部電影裡仍然有著正能量,就是蕭穗子的青春勵志故事。
雖然電影一開頭,作為敘述者的穗子就強調說文工團的故事裡她不是主角,主角應該是劉峰和小萍,但作為文工團的一員,蕭穗子自己的人生故事也一樣精彩,而且更勵志、更有教育意義。因為她在一個很多同齡人都沒能掌握自己命運的時代裡,不但在一個弱肉強食的環境裡生存下來,還通過自己的努力實現了階層的跨越,成為了人生贏家。
電影結尾,文工團解散的宴會結束後,大家都喝醉了,只有蕭穗子醒著,這種「世人皆醉我獨醒」的場景象徵著她是一個清醒的人,清楚自己在群體裡的位置,也知道應如何改變自己的命運,不像別人那樣被時代的洪流裹挾著失去自我。很多人都在文工團的叢林法則前敗下陣來,穗子卻是通關打怪的高手。和錢小萍比,她更上進;和劉峰比,她更精明;和郝淑雯、林丁丁比,她更有教養,甚至和「高富帥」陳燦相比也毫不遜色。
論家庭出身,蕭穗子比何小萍好不了多少,她爸爸也在「牛棚」裡,但為什麼別人只欺負小萍而不欺負穗子呢?蒼蠅不叮無縫的蛋。何小萍剛進團就因為偷衣服一事得罪了林丁丁,又因為不講衛生受到團友們嫌棄。更嚴重的是,何小萍把對團友們的怨氣發洩到一直都在保護她的領導身上,竟然在組織上需要她救場時,裝病拒絕出場,讓分隊長和政委差點下不了臺。如此恩將仇報,不識大體不顧大局,能把她的命運完全歸於社會的不公嗎?相比之下,蕭穗子既尊重領導,也小心地不得罪那些強勢的團友,甚至能她們成為好朋友。作為本職工作的跳舞,她是一把好手。團裡安排她出黑板報,她能努力做到最好。領導抽調她到前線當隨軍記者時,她雖然也有過短暫的恐懼和猶豫,但很快意識到軍令如山,立即接過背包上了車。出身雖然不好,卻不像小萍那樣破罐破摔,而是如履薄冰,這讓她在「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的環境裡適者生存,站穩了腳跟。
文工團的劉峰也很上進,但遠不如蕭穗子精明。兩相比較,高下立判。劉峰是通過做好事來爭取大家認同,蕭穗子是通過做好本職工作來贏得尊重。後來劉峰在戰場上的英勇表現說明他已經意識到軍人的價值在戰場,也就是本職工作更重要。蕭穗子還有一個精明之處是她儘量只做自己專業範圍內的、擅長的業務,比如文藝演出、寫作等,不像劉峰那樣割麥便割麥,舂米便舂米,撐船便撐船,搞到最後連自己的專業都沒有了。本來政委照顧劉峰,知道他搞不了專業,就推薦他去軍政大學進修,回來再提幹,其實就是想讓劉峰接他的班。劉峰卻不愛江山愛美人,自己放棄了這個機會。他以為林丁丁會看上他這個暖男,卻不知她是個「醫生摸得、攝影幹事摸得、木匠的兒子就摸不得」的勢利眼,把他坑慘了。穗子不但懂得專業的重要,也從時代的變遷中敏感地看到了文憑的價值,文工團解散時眾人的一片迷惘中,她已經有了清晰明確的方向,就是去參加高考。雖然那時她爸爸已經平反,她也沒有等組織上分配工作,而是一直呆在人去樓空的文工團大院裡複習考試和等待高考成績,說明她既耐得寂寞又有不甘平凡的心氣,也有一種自信。高考的成功讓她實現了階層的上升,能和官二代郝淑雯平起平坐談笑風生。
蕭穗子的成功,離不開兩個字:教養。同樣家道中落,沒有父親指點的小萍就不懂得人情世故,只是一味野蠻生長。但穗子沒和她爸斷絕父女關係,他們還一直通信,他就是教她在叢林法則裡生存的貝爺。政委說穗子文字功底好,說明在那個鼓吹「英雄交白卷」的年代裡,她爸爸一直都在提醒她要多讀書,不要隨大流,有這樣的基礎,她後來能考上大學也是順理成章。她能在人心險惡的文工團裡左右逢源,離不開爸爸的指點。她不是無原則地退讓和妥協。在何小萍受到幾個女兵欺負後,她對小芭蕾說:「你太過分了,如果是我就給你一記耳光。」說明她既同情被侮辱與被損害的弱者,也懂得人善被人欺的道理。團友們在背後嘲笑政委時,她默默地走到遠處,既不跟這些連領導都不放在眼裡的關係戶同流合汙,也避免事後有人打小報告把她也牽扯進去。文工團裡另一位極有教養的人是陳燦,但他的成功更多是靠父母的資源。穗子的成長道路比他艱難得多,既練出了過硬的業務能力,還上過前線,成為光榮的參戰軍人,最後努力考上大學。兩相比較,穗子的成功顯然付出了更多的努力,也為社會做出了更大的貢獻。在艱苦的歲月裡仍然堅持積極向上,不放鬆自己,這是一種最難得的教養。
俄羅斯著名作家陀斯妥耶夫斯基說過:真正偉大的民族永遠不屑於在人類歷史當中扮演一個次要角色,甚至不屑於扮演頭等角色,而一定要扮演獨一無二的角色。《芳華》開頭,穗子說文工團的故事裡她不是主角。在文工團裡穗子也一直是「沉默的大多數」,但是在這一代人的芳華裡,在她的人生中,她卻一直作為獨一無二的主角而閃亮動人。無論在文工團裡還是在文工團解散後,一直都能把握著自己的人生,靠智慧和勇氣克服九九八十一難,不但在時代的洪流中適者生存,還實現了階層的躍升,有了家庭和下一代,她的幸福是靠奮鬥回來的。穗子的故事不但是一代人的芳華故事,也是我們這個偉大民族自強不息的精神寫照,她是真正的默默無聞的英雄,片尾曲《絨花》唱的「世上有朵美麗的花,那是青春吐芳華,錚錚硬骨綻花開,一路芬芳滿山崖」不僅更適合用來形容蕭穗子,也更適合形容她那一代人、還有我們這個民族。看到這一點,就能從這部電影中收穫滿滿的正能量,看到《芳華》的真正價值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