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卦」爻辭的總體分析

2020-12-09 子夏故壇

《鹹卦》爻辭及其象傳:

初六:鹹其拇。

象曰:鹹其拇,志在外也。

六二:鹹其腓,兇;居吉。

象曰:雖兇居吉,順不害也。

九三:鹹其股,執其隨,往吝。

象曰:鹹其股,亦不處也;志在隨人,所執下也。

九四:貞吉,悔亡。幢幢往來,朋從爾思。

象曰:貞吉悔亡,未感害也;幢幢往來,未光大也。

九五:鹹其脢,無悔。

象曰:鹹其脢,志末也。

上六:鹹其輔,頰、舌。

象曰:鹹其輔,頰、舌,滕口說也。

(上接「四、彖傳破解」)

五、爻辭破解

(一)總體分析

《鹹卦》是《易經·下經》第一卦。《序卦傳》曰:「有天地,然後有萬物;有萬物然後有男女;有男女然後有夫婦;有夫婦然後有父子;有父子然後有君臣;有君臣然後有上下;有上下然後禮儀有所錯(措)」。其中「有男女然後有夫婦」一句中,男女之道言乎《鹹卦》,「夫婦之道」言乎《恆卦》。男女之道重在感情,故有《鹹卦》,鹹者,感也,無心之感也;「夫婦之道不可以不久也,故受之以《恆》,恆者,久也。

無心之感,就是出於自然的、本能的,不摻雜功利思想的情感。《鹹卦》講少男少女之間那種純真的,對異性的本能的那種好感。《雜卦傳》曰:「鹹,速也;恆,久也」。說明男女之情是一種本能的衝動,所以來的快,也去得疾,故曰「速也」。而夫婦之道講究家庭的穩固和長久,故曰「久也」。《鹹卦》內容不涉及家庭倫理道德,只是對純粹的男女之情的描述。有人把《鹹卦》爻辭及其象傳文字除去佔斷之辭,就變成了一首ⅩⅩ詩:

鹹其拇兮志在外,鹹其腓兮順不害。

鹹其股兮亦不處,執其隨兮往則吝。

幢憧往來未光大,朋從爾思悔全無。

鹹其脢兮志已末,鹹其頤兮滕口說。

這首XⅩ詩形象地描寫了XⅩ前的試探,誘導和半推半就,接著是拋棄羞澀、矜持的情不自禁和不顧一切,再接下來就是暴風驟雨般的激情宣洩,把男女之情的演繹推向最高潮。最後則是事後的舒緩、輕鬆、安慰和軟語溫存。

《易經》的文辭再晦澀難懂,也掩蓋不了《鹹卦》對男歡女愛的酣暢淋漓的描寫。無論從任何方面,都不愧是經典之作,從男女交合的過程角度講,缺少了《鹹卦》所描寫的任何一個環節,都是不完整的,都會有遺憾。沒有事前的試探、誘導、高潮部分就會大打折扣;不有事後的安撫和軟語溫存,女子會有一種被冷落和輕棄的感覺。只有按照《易經》所描寫的全部過程循序漸進,房事才是一種完美無缺的體驗。有部分人只注重中間高潮部分,一開始就直奔主題,事後又馬上鼾聲驟起,這與粗暴的禽獸行為沒有什麼區別,應該好好接受一下《易經》的薰陶。

人世間只有兩種感情是最純真、最原始、最不講條件的,本能的無心之感。一是父母對子女的親情;二是男女之間的愛情。父母對子女的親情,是天然的,但基本是單方面不對稱的。因為再孝順的子女也不會象父母愛他們一樣去愛父母。子女對父母的孝順,一半是子女對父母養育之恩的回饋,一半是道德、法律的約束。父母對子女的親情不但是天然的、無條件的,而且是長久的。男女之間的愛情雖然是自然純真的,但卻會隨時間、環境的改變而改變,所謂「移情別戀」或「見異思遷」。成熟的人應該十分清楚地認識到這一點。

《雜卦傳》云:「鹹,速也;恆,久也」。就是說《鹹卦》之無心之感是不穩定的,體現在一個「速」字上,來得快,去得也疾。因為這種感情是「無心之感」,雖然,一開始出自內心,出於本能,但卻也是輕率的,未經深思熟慮的斟酌。《詩經·衛風·氓》就為我們提供了一個流傳千古的貼切的案例。從中,我們可以看到2700餘年以前,一個普通痴心女和一個負心漢的愛情故事。這是一首民間歌謠,以一個女子之口,率真地述說了其情變經歷和深切的體驗,是一幀情變畫卷的鮮活寫照,流傳千古而不衰:

氓之蚩蚩,抱布貿絲。匪來貿絲,來即我謀;送子涉淇,至於頓丘。匪我愆期,子無良媒;將(qiāng)子無怒,秋以為期。

乘彼垝垣,以望復關。不見復關,泣淚漣漣;既見復關,載笑載言。爾卜爾筮,體無咎言;以爾車來,以我賄遷。

桑之未落,其葉沃若。於嗟鳩兮,無食桑葚;於嗟女兮,無與士耽。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

桑之落矣,其黃而碩。自我徂爾,三歲食貧;淇水湯湯,漸車帷裳。女也不爽,士貳其行;士也罔極,二三其德。

三歲為婦,靡室勞矣。夙興夜寐,靡有朝矣;言既遂矣,至於暴矣。兄弟不知,咥(xì)其笑矣;靜言思之,躬自悼矣。

及爾偕老,老使我怨。淇則有岸,隰則有泮,總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這首詩,第一段描寫了氓借貿絲之故,偷偷與女主人公約會,並私定終身。第二段描寫了女主人公終於盼來了迎親的隊伍,歸為人妾。第三段描寫了女主人公與氓沉溺於甜蜜的愛河當中,盡情享受著青春的愛情。第四段描寫了女主人公色衰被棄,被休回家。第五段回顧了自己婚後的操勞以及氓遂意後的暴虐,還有兄弟幸災樂禍的嘲笑,自感傷悲。第六段譴責了氓的反覆無常,薄情寡義,不念舊情,不守舊誓,體現了女主人公無可奈何花落去的悲涼心境。

我們應該同情女主人公的不幸遭遇,但更應該從中汲取教訓。《鹹卦》講男女之情,《恆卦》講夫婦之道。男女之道是夫婦之道的基礎,男女之道處理不好,勢必影響夫婦之道。男女之道講究男追女,男要低調,女要矜持,男要主動,女要順動,反之為咎也。《詩經·氓》中的女主人公就違背了男女之道,採取了主動的做法。我們從第一段中可以看出,氓與女主人公私定終身,並無良媒,但氓不但不因無媒而愧疚,卻還要因女主人公愆期而發怒,這完全是男子過於強勢的表現。而女主人公則過於遷就氓,對於氓的無禮強勢,不但不保持矜持態度,還在不徵求父母兄弟意見的情況下,私自許以「秋以為期」。婚無明媒則為妾,故《詩》曰「賄遷」。「賄遷」者,以財貨賣身為妾也,即買賣性質的婚事,古代明媒正娶要有六禮,即:納採、問名、納吉、納徵、請期、親迎。《氓》中女主人公的行為有些過於輕率,有失男女之道。男子二三其德,某種程度就是女子之咎。

鹹為無心之感。《肉蒲團》是明末清初李漁的作品,作者描寫了一個春宮肉慾的世界。在這個世界裡,沒有權勢的作用,也沒有金錢的關係,有的只是男女雙方才貌的相互吸引和對性滿足的強烈要求,這有別於《金瓶梅》。《肉蒲團》也可稱得上是無心之感,這一點與《鹹卦》異曲同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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