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製圖:蔡華偉)
若干年前,天津大學以求賢若渴的姿態,盛邀馮驥才入教天津大學並特設天津大學馮驥才文學藝術研究院。此事終成。「天大」為這一研究院新蓋了一座大樓,除教室、禮堂、辦公室等設施設備一應俱全,還設有多個展覽室和大大小小的圖書館、圖書室、書屋和寫字間。學院落成典禮上,馮驥才的即席講話讓人記憶深刻:「以後,『天大』的事就是我馮驥才天大的事。」
馮驥才果未食言,圍繞著文學藝術文化,在「天大」製造了不少動靜。馮驥才的各種收藏在這裡布置出了佛教造像文物展、民間美術精品展、藍印花布作坊展、年畫作坊展、古代算盤衡器收藏展。此外,還有馮驥才繪畫藝術作品和著述陳列,僅圖書館內的個人圖書收藏就達十數萬冊。每個展覽我差不多都是第一觀眾,知道他如何嘔心瀝血地構思和陳列藏品,如何咬文嚼字地一字字撰寫說明,如何翻箱倒櫃地將自己幾十年的搜羅悉數變為公共財富。從此,天津大學這所我國建立最早、久負盛名的理工科大學擁有了一道典雅亮麗的人文風景。
上世紀70年代末,馮驥才闖入中國文壇。在寫作井噴的時代,他一刻不停地寫作和閱讀,收藏了大量古今中外文學名著和當代中國形色各異的文學期刊。他自己出版了百餘部小說和文學專集,為部長詩人、著名作家、無名文人、業餘作家寫的書序達數百部。這些都是他文學藏書中的精彩而有特色的部分。他自己的著述卻從來都是自己作序、作跋,從未請名人為自己添光環,可見他的古道熱腸。
從上世紀90年代初開始,馮驥才在文學寫作之外又增添了兩項人生內容:一是文化遺產的搶救、保護、研究;二是繪畫、書法和藝術創作。他的藏書中有一半的內容與此有關。其中文化遺產的圖書可謂琳琅滿目,內中相當一些書籍都是他親自「作出來」的。他寫作了大量的遺產類圖書,有文化遺產思想學術類,有文化散文隨筆,有田野調查考察記述,有文化遺產傳承人口述史,有民間文學、民間美術、民間民俗、民間手藝的記錄等。馮驥才主編、策劃的大型文化遺產、民間文化遺產圖書就更多了。有多卷本的《天津老房子》畫冊、叢書《華夏五千年藝術不能不知道》《中國結》、大型巨製《中國木版年畫集成》《中國唐卡藝術集成》《中國剪紙集成》《中國民間美術遺產普查圖典集成》《羌族口頭遺產集成》《中國民間文化傑出傳承人叢書》《中國木版年畫傳承人口述史叢書》等等。這些集成、叢書少則五六卷,多則數十卷,大多都是舉全國民間文化學界之力,耗時十年、數十年才獲得的成果。這都是我親歷親見的。他在天津,我在北京。為此不是你來,就是我往。當《中國木版年畫集成》大功告成時,他問我:「雲駒,你說我們倆為這事打了幾千個電話?」馮驥才是所有這些圖書和文化搶救成果名副其實的主編,是所有這些圖書成果從普查、記錄到編纂出版的設計者、組織者、指揮者。所有這些都是他和大家共同的嘔心瀝血之作,是用雙腳走出來的成果,是用腦用心用手一字字一幅幅寫作拍攝出來的。
馮驥才已連續三屆歷經十數年出任中國民間文藝家協會主席。這個協會有全國會員近萬人,各省市縣又有會員數十萬,他又幾乎在這十數年間走遍全國各地。他贈人圖書無數,也收到同道贈書無數。大概可以說,他圖書收藏的這一優勢和特色也是獨具一格的。
馮驥才不僅愛書藏書編書寫書,他還是一個用書展書的高手。他的藏書不僅陳列在書架上供人們閱讀,他還常常讓它們自己「走出去」亮相,引起社會關注和公眾閱讀。天津大學馮驥才文學藝術研究院有充裕的空間供他使用,他於是經常變著法子讓這些書籍「活」起來。
他主持的中國木版年畫集成歷經十餘年完成了幾十個產地的普查,又匯集了全國各地(包括臺灣、澳門)和日本、俄羅斯等地傳承傳播的年畫作品,出齊了二十二卷大型圖文集,當時恰值春節到來,他於是在天津大學辦了一個大型的「以畫過年」的年畫主題展。展覽展出了天津楊柳青和全國其他地方的年畫代表作,布置了多個年畫作坊,年畫藝人現場印製年畫,同時陳列了老版年畫、年畫口述史圖書、年畫圖典畫冊等,多角度地呈現出中國木版年畫史。數十卷《中國木版年畫集成》也在這一展覽上集體亮相,皇皇巨製,海內外學者、觀眾無不為之震驚,幾近瀕危滅絕的民間年畫起死回生。他的這一創意可謂直抵搶救出版民間文化遺產的本質。
又一年,為紀念中俄友好,他別出心裁利用自己珍藏的俄羅斯文學譯本,又跑遍北京幾家著名出版社借來幾個缺失的譯本,基本上湊齊了中國出版蘇俄名作家、名文學、名小說的各種譯本,既做了展覽,又舉辦了探討蘇俄文學中譯影響及意義的高端論壇,成就一段文學佳話。我當時主持了這個活動的開幕式,一時中俄文學界、翻譯界大家雲集,對馮驥才的創意和收藏讚不絕口。
馮驥才的研究院裡,有一間名為「大樹畫館」的陳列大廳,除了長期展示馮驥才的數十幅美術作品外,廳中央的一長排展櫃陳列了馮驥才所有的著述著作。引人矚目的是他創作的圖書多達數百種,其中又有數十種英、俄、法、日等國家的外文版。馮驥才七十歲那一年在北京舉辦了個人紀念展,名為「四駕馬車」,即他在文學寫作、藝術繪畫、教育教學、文化搶救四個領域裡的成果展。一個人駕馭「四駕馬車」,在中國文化發展的道路上跑出這樣的成績,讓人震撼,也讓人更深切地理解和認識了馮驥才其人其文。
大學者,大師之謂也。大師者,大書之作者也。大書者,大用於時者也。馮驥才的書事,豈非「天大」的事?(向雲駒 中國藝術報社社長、中國文藝評論家協會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