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賈探春的一生,都寫在秋爽齋裡

2020-12-13 少讀紅樓

紅樓夢裡有座大觀園,這個園子不獨是為元春省親而建,亦成了後來寶黛釵等人的常住之所與青春樂園,他們在這裡觀花修竹,吟詩作畫,賞雪品茗,喝酒吃肉,度過了最幸福歡娛的青春時光。

作為居所,大觀園裡的每一處院子,都與其主人的個性暗暗相符,其格局與擺設,也處處體現著主人的生活情趣與人生姿態。其中,賈探春入住的秋爽齋,最是令人賞心悅目。

如果用精緻來形容黛玉的瀟湘館,用冷清來形容寶釵的蘅蕪苑,那麼探春的秋爽齋,則是大氣闊朗,這與探春的個性與為人高度統一。

我們看秋爽齋三個字,秋爽即秋高氣爽之意,秋天既是收穫的季節,也是一年四季中最適宜的季節,由此我們也能看得出,探春的為人是非常大氣爽朗,相處起來非常舒服的。

賈母帶劉姥姥遊覽大觀園一回,吃完飯之後,眾人就去了秋爽齋,這秋爽齋的格局和擺設,大概也只有三姑娘才會如此布置。

探春素喜闊朗,這三間屋子並不曾隔斷。當地放著一張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磊著各種名人法帖,並數十方寶硯,各色筆筒,筆海內插的筆如樹林一般。那一邊設著鬥大的一個汝窯花囊,插著滿滿的一囊水晶球兒的白菊。

一般來說,我們常住的屋子,幾大間都會有隔斷,分為專門的書房、正堂、臥室等,但探春不,她的屋子三大間是通的,沒有任何隔斷,大概只有性格最為爽朗闊達的人,才會如此布置。

一句「探春素喜闊朗」寫出了探春作為一個庶出小姐的人生態度。前八十回裡,我們常見她被生母趙姨娘作踐折辱,但自尊自愛自強的三姑娘並沒有因此而抬不起頭,她憑著自己內心堅韌的信念和闊達的人生態度,依然得到了賈母的疼愛,王夫人的信任。

所以探春可以以一個閨中少女的身份代替王熙鳳理家,可以在面對王熙鳳帶人抄撿大觀園時,一個巴掌打在王善保家的臉上,並發出了振聾發聵的末世警語,可以在王夫人被賈母錯怪時解救嫡母,也會在中秋之夜姊妹們都離席時一直陪著賈母。

這就是探春,一個庶出的小姐,卻活出了自己的人生態度,不小氣,不狹隘,有志氣,有追求,處處透著大氣爽朗。所以賈母曾說「我的這三丫頭卻好。」這大概是對探春為人處事最高的評價了。

我們知道寶釵的蘅蕪苑,幾乎是空無一物的,一樣玩器都沒有,探春的秋爽齋剛好相反,甚至是有些高貴奢華的,她的屋裡有花梨大理石大案,有名人法帖,有數十方寶硯,有汝窯花囊……這些價值連城的名貴之物,寫出探春作為貴族賈府的千金小姐的體統和風範。

從探春擁有名人法帖、硯臺、筆筒和如樹林一般的毛筆可知,她最喜歡的是書法,原文也多次提到探春擅書。元春省親時姊妹們所作的詩,最後的謄寫工作,即是探春負責完成的。

這還沒完,她屋裡的擺設,也處處透露著她的喜好和志趣。

西牆上當中掛著一大幅米襄陽《煙雨圖》,左右掛著一副對聯,乃是顏魯公墨跡,其詞云:煙霞閒骨格,泉石野生涯。案上設著大鼎。左邊紫檀架上放著一個大觀窯的大盤,盤內盛著數十個嬌黃玲瓏大佛手。右邊洋漆架上懸著一個白玉比目磬,旁邊掛著小錘。

米襄陽即米芾,顏魯公即顏真卿,都是古代書法大家。顏真卿的書法遒勁有力,大氣磅礴,饒有筋骨。米芾書法自成一派,章法上既重整體氣韻,又顧細節完美,用筆飄逸超邁,沉著痛快。

從兩人的書法特點上,我們也能看出探春為什麼喜歡他們,因為他們的書法風格,不僅大氣磅礴,更有內在筋骨,既保證了字體的內在勁道力度,又保證了字體的外在灑脫風度,可以說內外兼修,這說的不正是探春的闊朗個性和人生態度嗎?

探春雖然是庶出的小姐,但她有骨氣,不願意一輩子活在庶出的陰影和自卑之中,成為迎春那樣「虎狼屯於階陛,善談因果」的懦弱小姐,她要靠自己的努力和能力,贏得賈母、王夫人等賈府掌權人物的認可。

因此,整個賈府之中,無人敢小瞧了三姑娘,連精明的王熙鳳都要讓她幾分,尤其抄檢大觀園之後,我們更是看到了探春作為一個庶出小姐的自尊和清醒。她的骨氣和能力,為人的灑脫和智慧,令人敬佩。

除了這些,探春屋裡還有大鼎、紫檀架、白玉比目磐等物件,這些擺設可謂件件精品,從名字可知皆非尋常之物,這也能反映出賈府的奢華和富貴。雖然此時的賈府已在走下坡路,但貴族的架子和體統猶在。

榮國府一共四位小姐,元春入了宮,迎春太懦弱,惜春是寧國府的小姐,所以,曹雪芹把更多名貴的古董擺件放在了三姑娘探春屋裡,以此來襯託賈府最後的富貴奢華。

當然,探春一生敏感「庶出」二字,越是庶出,她自然越是要通過更多名貴的擺件——這些身外之物來襯託和證明自己作為賈府正牌小姐的底氣,因此,她屋裡的擺設只可能更多,不可能少。作為大管家的王熙鳳,自然也不敢更不會虧待了她。

值得注意的是大盤裡盛著的數十個佛手,佛手是熱帶、亞熱帶之物,更多地生長在我國南方,尤其是廣東一代。而我們知道,賈母生日時,也曾有粵東將軍來送禮,而探春最終又是遠嫁,且南安太妃曾於賈母生日一回見探春,這一切都指向了探春最終遠嫁南方的結局。

這個佛手不僅暗示探春結局,也為板兒和巧姐結緣埋下伏筆。

探春屋內的擺設,處處體現了兩個詞:高端奢華,大氣闊朗。高端奢華是賈府繁華富貴的體現,也是探春作為貴族小姐的大家風度。大氣闊朗的布局,則寫出了探春的喜好志趣和為人處事的態度。

說到臥室,與寶釵床上只吊著有些素淨的青紗帳不同,探春的臥室相對要有生氣一些,更符合貴族小姐的身份。

東邊便設著臥榻,拔步床上懸著蔥綠雙繡花卉草蟲的紗帳。板兒又跑過來看,說:「這是蟈蟈,這是螞蚱。」……賈母因隔著紗窗往後院內看了一回,說道:「後廊簷下的梧桐也好了,就只細些。」

探春的帳子是蔥綠色的,繡著花卉草蟲,既不豔麗,也不素淨,看上去十分舒服,恰如探春之為人。她不似寶釵般圓融通達,黛玉版尖刻傷感,湘雲般心直口快,她的自尊志氣,爽朗大氣,如山間清爽的風,古城溫暖的光,讓人感覺很舒服。

說到園內綠植,寶釵的蘅蕪苑裡有各種香草,黛玉的瀟湘館裡有芭蕉和梨樹,探春的秋爽齋裡則是梧桐和芭蕉。探春在詩社的名號是蕉下客,即源自她院子裡的芭蕉。

梧桐樹喜光,生長快,壽命長,在大多數環境下,皆可生長,且對多種毒氣有抵抗性,屬於生命力比較頑強的植物,這不正象徵了探春在賈府的生長環境和她的人生命運嗎?

賈母說探春屋後的梧桐也好了,就是細些,這梧桐即是探春的象徵,說梧桐細,則是暗示探春命不好。

更關鍵的是,傳說神鳥鳳凰只在梧桐樹上棲息,而探春正是賈府的又一個鳳凰,所以只有秋爽齋才有梧桐,七十回裡探春放的風箏正是鳳凰風箏。

且梧桐也代表了離別,詩中有「梧桐葉上三更雨,葉葉聲聲是別離。」「梧桐樹,三更雨,不道離情正苦。」這也暗示了探春遠嫁結局。

幾株梧桐樹,看似簡單,卻暗示了探春一生命運。

從秋爽齋的名字到院內植物,從探春的內屋格局到布置,總給人一種爽朗大氣的舒適之感,這也正是探春的為人和生活態度。詩社裡她不與釵黛爭鋒,抄檢時她沒有沉默,她喜歡小玩意兒也會攢錢求寶玉去外面買,趙姨娘鬧了多次她也並未跟母親真正翻臉,理家時亦能公正無私……她的一生,都寫在了秋爽齋裡。

作者:夕四少,為你講述不一樣的名著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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