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微草堂筆記》:談狐說鬼紀曉嵐

《閱微草堂筆記》為清朝大學士紀曉嵐所作，寫於他66歲到75歲之間。該書收錄的幾乎全是狐仙鬼怪之事，書中他借這些故事說善惡因果，道德勸懲意味十分明顯。

讀紀曉嵐的《閱微草堂筆記》很容易讓人聯想到蒲松齡的《聊齋志異》，然《聊齋志異》珠玉在前，大概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在流傳上《閱微草堂筆記》遠遠比不上《聊齋志異》。慚愧的是關於《聊齋志異》的影視作品我看得多了，原著至今只出於好奇看過『聶小倩』一篇，所以對於二者的異同高下之處暫不敢妄下斷言。僅以『聶小倩』一篇來看，蒲松齡的《聊齋志異》雖也有勸懲的意味，但比起《閱微草堂筆記》的直白它明顯含蓄多了。紀曉嵐肯定讀過《聊齋志異》，他對《聊齋志異》是什麼樣的態度呢？這事還真有一些說道。在《閱微草堂筆記》書末附了他亡兒汝佶六篇小說，在序言裡有這樣的話：「（汝佶）後依朱子穎於泰安，見《聊齋志異》抄本，時是書尚未刻。又誤墮其窠臼，竟沉淪不返，以訖於亡……又惜其一歸彼法，百事無成，徒以此無關著述之詞，存其名字也。」不知在這裡紀曉嵐說的『窠臼』是指什麼，從其對兒子所選擇道路的評價來看，大概不是什么正面的態度。是說《聊齋志異》勸懲的意味不太彰顯嗎？還是嫌其過分流於誌異？又或者無關所謂著述？

在序言的更前面還有這樣的話：「（汝佶）乙酉舉於鄉，始稍稍治詩，古文尚未識門徑也。會餘從軍西域，乃自從詩社才士遊，遂誤從公安、竟陵兩派入（按：竟陵派和公安派都是明朝的文學流派，兩派主張性靈說，反對詩文擬古，在散文上取得過一定成就，然後人評價兩派也有耽於抒寫閒情逸緻的局限）。」想來這就是他說的『無關著述』。文以載道，大概在他心裡這才是古文正宗，哪怕是寫狐仙鬼怪也要抱這樣的態度。我們從其後附的汝佶六篇文章中可以略窺汝佶的文風，無論寫景狀物還是談狐說怪，道德勸懲的意味很淡或說沒有，似乎確實是奔著直抒性靈而非著述去的。

關於狐仙鬼怪之說，紀曉嵐似乎抱了信其有的態度，他自己似是沒經歷過狐仙鬼怪之事，大概是為了教而信。他對這些筆記小說抱一種什麼態度？有詩二首附開篇，我們可自行品味一番。其一：千生心力坐銷磨，紙上煙雲過眼多。擬築書倉今老矣，只應說鬼以東坡。其二：前因後果驗無差，瑣記搜羅鬼一車。傳語洛閩門弟子，稗官原不入儒家。其一可看作他對自己一生命運的總結，其二「稗官原不入儒家」一句頗值得玩味，是不是說哪怕寫了這樣一些載道之詞，在他心裡也是不入正宗呢？

紀曉嵐其人，有人評價他一生最大的成就是擔任了《四庫全書》總纂官（按：《四庫全書》的編撰被譽為中國古代最大的文化工程，全書對中國古典文化進行了一次最系統、最全面的總結，呈現出了中國古典文化的知識體系。），除此外我們認識紀曉嵐似乎多是從熒幕上的。多在年輕時候，那時他聰明機智，又有仁者胸懷，每每能巧妙周旋。這樣的形象我從《閱微草堂筆記》上完全品味不出，該書在我看來竟有一種自傳的意味，從中品出的是一位飽經滄桑的老人對世事人情的一聲聲嘆息。他似乎不太想多說，但又忍不住要說上些什麼。一生為皇家執筆辦事，所以有「千生心力坐銷磨，紙上煙雲過眼多」的慨嘆。欲說還休，是這樣的嗎？不記得在哪看過的，紀曉嵐之後，他一位後代問道前輩，說他這位先祖一輩子學富五車，臨了卻只留了《閱微草堂筆記》這樣的狐怪作品，似有替他覺得不堪的意思。前輩的回答頗能寬慰這位後代的心懷，大意是說這書本身有益於世道人心，又說紀曉嵐當時有其不得已的地方，盛讚了他參與編撰《四庫全書》的功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