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儲
文/王長柳
中秋節剛過,城裡街路上一下子平添了許多熱鬧,一捆捆大蔥、一顆顆大白菜,或是整齊地擺放在人行道邊,宛若一隊隊整裝待的戰士;或是裝滿一輛輛汽車或電動三輪車,停留在菜市場的路口或小區門前,等待著有意者前來問津。菜主人一邊耐心地應答著詢問者的問題,一邊一抱抱地將大蔥、大白菜抱上電子秤。在馬路上,一位位拉著滿購物車蔬菜的大媽,迎著暖暖的秋陽悠然地走在回家的路上。邊走邊爽快地回答著路人的問價,還不時地回眸手指剛剛離開的地方。
冬儲,這一習俗在中華大地不知延續了多少年代,仿佛年三十放鞭炮迎財神那樣,與人類共生吧?尤其是在東北,寒冷與溫暖平分四季,不準備好充足的食物,漫長的嚴寒要怎樣度過?尤其是在那個物資匱乏的年代,即便衣兜鼓鼓也難買到生活必須品。所以,經受過傳統習俗困擾的人,或是對物資匱乏心有餘悸的過來者,冬儲似乎在他們身上已成了根深蒂固的常事。雖然社會在進步,生活在改變,條件在提升,物質在豐富,可冬儲這一習俗在這代人身上依然延續著。當然,冬儲的意識隨著便捷的生活方式在不斷弱化,冬儲的品種和數量遠不及從前。對於習慣了當下城裡生活的年輕人來說,他們或許根本不知道這一習俗的存在,即便知道了也會認為是「多此一舉」,因為超市裡儲備著充足的新鮮的食物,隨用隨買,任意挑選,那豈不是更便捷、更新鮮嗎?
不知你留意沒有,不光是在鄉下,即便在城裡,從立秋開始便可見冬儲的影子了。一兜兜的芥菜、芥藍拎回家來,收拾停當擺在罈子裡醃上;一箱箱土豆、地瓜搬回家來,放在陰涼乾燥的地方儲存著;一個個紅、綠蘿蔔切成條,晾曬乾了製成鹹菜;幾十顆大白菜收拾乾淨淹在缸裡或塑料桶裡,一過月,大骨頭燉酸菜的香氣便到處遊蕩;一捆捆大蔥立在陽臺上任風吹霜凍,彰顯著寒梅傲雪的氣勢。在那農家院裡,掛在牆上那一串串的鮮紅的辣椒、一串串的黃褐色的榛蘑和一棵棵灰綠色的幹白菜,被秋風颳得左右搖擺,譁啦聲猶如風鈴那樣悅耳。毋容置疑,這一切必然都是從那個年代過來人的用心之作。
在城裡人還住平房的那個年代,冬儲可是一年中最大的事,在所有活計中數它最累。過冬前,家家戶戶必須做好兩件事:一是脫煤坯。國慶節期間,那是人們集中買煤和脫煤坯的日子。從煤炭公司僱車或自己推(自己家有或能借到手推車的),勞累了半天才把幾手推車無煙煤運到家。先用篩子篩掉煤石或雜物,接著用黃土和清水把煤面子攪拌均勻,最後一鍬鍬把活好的煤面子端到坯模子裡,拍打成型後再輕輕地撤出坯模子。等到煤坯子涼到五成幹時把它翻立起來,再經過幾天的風吹日曬就完全乾了,最後把它搬到棚子裡碼起來。隨著人們的錢包越來越鼓,一些人陸續花上幾百元買回一噸塊煤,但很多人不等到過年還是捨不得燒。如何把煤炭點著,還得從木材公司買回來一些燒柴,掄起大斧子把它們先劈開,再剁成六七寸長短一段,放在棚子裡垛起來,等到下雪時用它點爐子取暖做飯。引燃木材當然還需要柴火,那就翻過那道梁,越過那道河,到山坡上割些蒿草,或到農村大地撿些玉米杆子,或拔些豆根,借著月光把它們推回家或背回家中,晾乾了存起來留著引火。二是築菜窖。幾乎每家都要在房前屋後築一個菜窖,最小的也有兩米長、一米多寬。用紅磚砌的可以用幾年、十幾年,在土地上直接挖出來的那就得一年一個。寒露剛過,人們便起早貪黑地從蔬菜商店排隊買回一兩千斤大白菜,倒騰到菜窖裡一層層地摞起來;把整草袋的土豆、蘿蔔精心地擺在菜窖的地面上,上面再覆蓋上一層黃土,既保溼又保暖。人們不僅每天要爬上爬下取菜,還要隨時開閉菜窖門調整溫度和溼度,並定時對儲存的蔬菜進行修剪。
只要兜裡有錢,就沒有辦不到的事。超市裡新鮮的蔬菜、水果就像一個個含羞待嫁的姑娘,時刻等待著青睞者拋出的繡球。暖氣樓再也不用為取暖操勞了,光著膀子就可以悠閒地沐浴在溫暖中。坐在家裡,只要一個電話、一個訂單,你所需要的東西和服務立馬就會在你眼前實現。我適應了這樣的生活狀態,但始終不敢忘卻冬儲精神,始終不敢懈怠冬儲的那股勁頭。
作者簡介:
王長柳,男,吉林人,喜好文字,曾經撰寫新聞稿件百餘篇,散見於《吉林日報》《人民鐵道報》《瀋陽鐵道報》《四平日報》等新聞媒體。近三年來,創作散文、詩歌60多篇,均以實名或筆名「品味人生」散見於網絡、書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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