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
唐代詩人李紳的《憫農》應該是家喻戶曉的佳作,這首詩最是在長輩教育孩子要愛惜糧食時出現。
既然是唐詩,又流傳深遠,有人會問「為什麼《唐詩三百首》裡面沒有《憫農》?」有網友認為:泱泱中華千萬首,李白杜甫的很多詩也死在海選下,唐詩三百首選的都是通俗易懂,有些也謳歌美好生活,粒粒皆辛苦可能不適合當時的環境罷了。
不過,筆者認為,單從通俗易懂和教育意義方面,《憫農》其實具備了入選《唐詩三百首》的實力,而且從《憫農》的知名度和傳頌度看,其更不在唐三百之下。它的落選肯定有其他原因,那麼一起挖掘其中因果找尋答案,也是件趣事。
首先我們要了解一下《唐詩三百首》。
《唐詩三百首》是一部流傳很廣的唐詩選集,概因唐朝的二百八十九年間,是中國詩歌發展的黃金時代,名家輩出,唐詩數量多達五萬餘首。該書選入75位唐代詩人及2位無名氏的詩作共310首,其中五言古詩33首,樂府46首,七言古詩28首,七言律詩50首,五言絕句29首,七言絕句51首,諸詩配有注釋和評點,代表作家有李白、杜甫、王維、孟浩然、韋應物等。現在基本是
不過《唐詩三百首》並非唐朝時編著的。此書是清代孫洙所編輯。由於此書選篇全面而精當,匯萃了唐詩中的各種文體佳作,為雅俗所共賞,因而風行海內,家喻戶曉,二百多年來流傳不衰,至今仍受到廣大讀者的喜愛。
話題回到李紳和他的《憫農》,其實,《憫農》有上中下三首。
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四海無閒田,農夫猶餓死。
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
壟上扶犁兒,手種腹長飢。
窗下織梭女,手織身無衣。
我願燕趙姝,化為嫫女姿。
一笑不值錢,自然家國肥。
李紳的三首憫農詩,千百年來人們只見到前兩首。第3首《憫農詩》被傳到皇宮,直到近代,人們才在敦煌石窟中的唐人詩卷中發現。根據唐代範攄《雲溪友議》和《舊唐書·呂渭傳》等書的記載,大致推定這組詩為李紳於唐德宗貞元十五年(799年)所作,也就是李紳27歲那年。此時的李紳剛剛中了進士,皇帝見他學識淵博,才學出眾,招官翰林學士。
我們從李紳、範攄、孫洙三人中找下關係。
李紳(772年-846年),字公垂。祖籍亳州譙縣(今安徽省亳州市譙城區)。六歲時喪父,隨母親遷居潤州無錫。寶曆元年(825年)至太和四年(830年),李紳歷任江州刺史、滁州刺史、壽州刺史;太和七年(833年),李德裕為相,起用李紳任浙東觀察使。
《雲溪友議》: 唐代筆記小說集。撰者唐代範攄,生卒年未詳,唐時吳(今江蘇吳縣)人。據傳此書成於唐僖宗年間(唐僖宗,唐朝第十八位皇帝,873年—888年在位,共15年),客居越地﹐自號五雲溪(即若耶溪,今紹興境內)人。所以名其書為《雲溪友議》。《雲溪友議》此書記載了唐開元以後的異聞和野史,尤以詩話為多。所錄詩及本事,有為他書所不載者,即為唐人諸書所未及,但所載也有失實處。
孫洙,字臨西,一字芩西,號蘅塘,晚號退士,生於江蘇無錫,祖籍安徽休寧,乾隆九年(1744)中舉,乾隆十一年出任江蘇上元(今江寧)縣學教諭,乾隆十六年中進士,以後歷任順天府大城縣知縣、直隸盧龍縣知縣、山東鄒平縣知縣、江寧府學教授等職。
由此可發現,李紳、範攄、孫洙的交際地在江蘇、安徽和浙江,最重要的一點是江蘇同鄉。古人的鄉情可是很重的,這種為前人推廣出名的事情,孫洙應該考慮到李紳和他的《憫農》才對,為什麼最後卻沒有選《憫農》呢?
那麼我們再看看史書和範攄的《雲溪友議》又是怎麼記錄李紳呢?
據史書記載,李紳在為官後「漸次豪奢」,一餐的耗費多達幾百貫,甚至上千貫,並且他特別喜歡吃雞舌,每餐一盤,耗費活雞三百多隻,院後宰殺的雞堆積如山。全然沒有「盤中餐」「粒粒皆辛苦」的簡樸與珍惜的意識。與李紳同一時代的韓愈、賈島、劉禹錫、李賀等人,無不對其嗤之以鼻。費思量,頗讓人費思量——一個對農民生產的不易、生活的艱辛,感同身受,充滿人文關懷的人,怎麼又一盤耗雞三百隻?這不是「吃農」、「啃農」麼?前後判若兩人呀!
只是生活奢侈,倒無可指摘,但他發跡後愛耍權威、無情無義就是人品低劣了。 《雲溪友議》中記載,李紳發跡之前,經常到一個叫李元將的人家中作客,每次見到李元將都稱呼「叔叔」。李紳發跡之後,李元將因為要巴結他,主動降低輩分,稱自己為「弟」、為「侄」,李紳都不高興,直到李元將稱自己為「孫子」,李紳才勉強接受。還有一個姓崔的巡官,與李紳有同科進士之誼,有一次特地來拜訪他,剛在旅館住下,家僕與一個市民發生爭鬥。得知是宣州館驛崔巡官的僕人,李紳竟將那僕人和市民都處以極刑,並下令把崔巡官抓來,說:「過去我曾認識你,既然來到這裡,為何不來相見?」崔巡官連忙叩頭謝罪,可李紳還是把他綁起來,打了20杖。崔巡官被送到秣陵時,嚇得面如死灰,甚至不敢大哭一聲。當時人們議論紛紛:「李紳的族叔反過來做了他的孫子,李紳的友人成了被他流放的囚犯。」由於李紳為官酷暴,當地百姓常常擔驚受怕,很多人甚至渡過長江、淮河外出逃難,下屬向他報告:「本地百姓逃走了不少。」李紳道:「你見過用手捧麥子嗎?飽滿的顆粒總是在下面,那些秕糠隨風而去,這事不必報來。」
《雲溪友議》是在李紳過世後40年左右所注,作者範攄又是生於吳地、生活在浙江之人,恰好李紳此前在江蘇和浙江做過刺史和觀察使,可謂位高權重。範攄聽說過或見證過李紳的生平和事跡,所以其書中記載內容應該不是空穴來風。
那麼孫洙為人又是如何呢?
史料記載,孫洙在任知縣期間,深入民間訪問疾苦,視百姓如家人父子;斷案時,還沒有笞責,他已先落淚,令人感悟。為了預防災變,他還捐私銀興修水利,以保農業豐收。每當卸任之時,百姓攀轅哭泣,為他送行。直至告老還鄉,仍兩袖清風,囊橐蕭然。
除了做縣令,孫洙更多時候是個教育工作者。中舉後他做的是縣學教諭(現在的縣級教育局長),仕途後期後做的是府學教授(地市級教育局長),可以說為官時期都是在基層和教書育人方面工作。他鑑於當時通行的《千家詩》「工拙莫辨」,遂決定編輯一部唐詩選集取而代之。於乾隆二十九年(1764年)其以「蘅塘退士」署名的《唐詩三百首》終告完成。
通過這樣的剝絲抽繭,讀者心中應該漸漸有了答案。
孫洙做為一名半生從事教育工作的官員,鑑於當時通行的《千家詩》「工拙莫辨」,他才決定編輯一部唐詩選集取而代之。他為官也許並不出名,史料也寥寥幾筆帶過,但是編輯的《唐詩三百首》流傳至今,且無詬病,可見他在選文作注時,不僅看重文體、題材,更看重了詩人的品質。李紳初入仕途的悲天憫人和他為官後的「漸次豪奢」形成了鮮明對比,可謂反差極大,詩仍是好詩,人卻變了。
所以因為李紳,不論是兩首版或三首版的《憫農》已然入選不了《唐詩三百首》這部啟蒙教育書籍的代表作了,或是說,他的作者生平經不起推敲,實在是可惜可嘆。
這也讓筆者想起了「不忘初心,方得始終」這句話。李紳初入仕途看到了百姓疾苦,看到了國家艱辛,卻沒有樹立對人民的赤子之心,沒有報效國家的拳拳之心,逐步迷失和沉淪,最終還落得個身敗名裂,傳世之作經不得推敲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