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律賓警察正在發起攻擊 東方IC
8月23日鳳凰衛視對菲律賓劫持香港遊客事件連續進行了12小時的直播。圖為主持人正在連線現場記者梁華。
▲上圖中鄭浩正在對事態進行評論 視屏截圖
陳淑琬在最關鍵的直播時段擔當主持,其掌控直播的能力深受觀眾肯定 資料圖片
死亡巴士背後 驚心動魄的12小時
8月27日下午4點半,馬尼拉國際機場候機室。梁華手拿登機牌,準備乘5點多的航班返回香港。幾分鐘前,她剛剛與遠在南京的現代快報記者做了連線。作為鳳凰衛視的特派記者,梁華已經在菲律賓待了整整4天4夜。
大雨,黑夜,槍聲,彈孔,血跡,這些詞被頻繁地記在了快報記者的採訪本上,與這些詞相對應的血腥的畫面,也會在相當長的時間裡,頻繁出現在梁華的「眼前」。而成千上萬的中國電視觀眾也會記住梁華,她的聲音,她在距離被劫大巴僅近100米遠的地方所做的現場報導,給觀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直播,特別是對重大的突發性事件進行直播,是鳳凰衛視的傳統,阿富汗戰爭、伊拉克戰爭、911、車臣戰爭,全面、客觀、準確、豐富的報導,讓人們記住了這個電視界的「年輕人」。所以當這次菲律賓劫持香港遊客事件,一經網絡最先披露,人們習慣地打開電視,鎖定鳳凰衛視資訊頻道。而從8月23日中午12點到午夜12點,長達12個小時的現場直播,也沒有讓觀眾失望。
直播,立即直播……
8月23日,一個普通的星期一。上午10點,鳳凰衛視資訊臺的高層正在舉行例行的總編會議,討論和安排一天的選題。這個時候,在菲律賓首都馬尼拉,前警官門多薩劫持一輛載有22名香港遊客的大巴,已經有20多分鐘了。但是和開始工作不久的香港人一樣,整個鳳凰衛視風平浪靜,大家對此次事件並不知曉。他們是在10點半左右知道這件事的。在這之前,被劫持的旅遊團領隊謝廷駿冒死致電他所服務的香港康泰旅行社總部,告知大巴被劫持消息。而香港政府和媒體幾乎同時得到了這個消息。
董嘉耀是鳳凰資訊臺的副臺長,具體負責臺裡的採、編、播業務。「當時,資訊臺正在播放一檔半小時的評論節目,我們立即決定在節目中反覆插播這條新聞。」例行的按部就班的總編會議,也立即變成了應對突發事件的緊急會議。
資訊臺的高層在最快的時間,對這一事件進行了判斷:第一,這是正在發生的事情;第二,這是發生在華人身上的事情;第三,這是一件危及華人生命的惡性事件。而被劫遊客又來自香港,無疑這是一件天大的事情。於是,總編會做出決定,對此事件進行全程直播。
會後,鳳凰衛視的採訪總監閭丘露薇負責記者的調度。她立即安排正在香港本地採訪的,也就是「港聞記者」梁華,中斷手上的工作,以最快的速度購買機票趕往馬尼拉,進行現場報導。
董嘉耀負責節目和人員的調度:當天所有的準備播出的資訊臺節目,包括廣告,從中午12點開始全部給直播讓路。董嘉耀介紹說,這是鳳凰的傳統,一旦直播,六親不認。在人員安排上,要求主播臺上的主播、評論員,幕後的導演、編輯、編譯,全天候準備,為直播服務。
12點:直播開始
8月23日鎖定鳳凰衛視的觀眾,一定會記得那個經典的畫面:一輛有著康泰旅行社標記的大巴,靜靜地「停」在電視屏幕的中央。這是那天最常態的一個畫面。兩個機位的電視畫面來自路透社。據董嘉耀介紹,美聯社和路透社在他們認為的重要國家的首都都安排有駐站記者和直播設備,一旦「爆發」突發事件,他們會立即進行直播。鳳凰衛視在菲律賓沒有駐站記者,但是它購買了路透社的直播信號。
在門多薩動手槍殺人質和菲律賓警察展開強攻之前的六七個小時裡,基本上是一個相對平靜的對峙局面,電視畫面幾乎是靜態的。但是從中午12點開始,配合這個靜態的畫面,鳳凰資訊臺帶給觀眾的是非常豐富的直播信息。這其中包括和菲律賓當地華人資深媒體人的連線,通過他的介紹,觀眾可以知道整個事件的來龍去脈,也可以了解當地媒體對此事件的分析和判斷;也包括對香港政府應對此次事件的報導,包括和身在北京的中國駐菲律賓大使劉建超的連線。而資訊臺的資深評論員,也會根據資料和他們平時的積累,根據屏幕上的最新信息,進行分析評論。光是屏幕上顯示的標題就超過1000條,而每一個標題都代表了一個新的信息。
「而當我們的特派記者梁華冒雨趕到現場的時候,透過她的現場報導,現場直播的『現場』兩個字,體現出了最大化。」董嘉耀介紹說,就直播而言,第一時間,第一現場,第一評論,這三者缺一不可,是鳳凰遵循的不二理念。
那是令人煎熬的一天,那天的大部分時間,都屬於對峙狀態,屬於一種「攻守平衡」。所有人都很焦慮和擔心,因為事件隨時可能發生變化,而且有可能往大家不願看到的方向發展,時間拖得越久,這種可能性越大。
當天晚上7點半的時候,平衡被打破了。
主播陳淑琬:
我終於可以流淚了
事情過去以後,大家重新來討論這個事件,差不多所有人都認為當天晚上7點到9點這一段時間,是整個劫持事件的高潮。平衡被打破了,事件在不到兩個小時內逐漸朝悲劇發展。
陳淑琬,鳳凰資訊臺「華聞大直播」的主持人,而「華聞大直播」恰好從晚上7點開始,根據臺裡的安排,主持人要在原有時段出現在直播臺。陳淑琬「有幸」目睹和直播了事件的核心和高潮。
「其實坦白講,在門多薩動手前,我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陳淑琬介紹說,7點20分的時候,她和當地的媒體人溝通得到的信息是:條件沒有得到滿足的門多薩,情緒越來越焦躁。果然,7點半剛過,隨著幾聲槍響,一個白衣人,也就是大巴車的菲律賓司機從車門中跑了出來。而這個人向媒體和警方反映,說是車內15個人全部被槍殺。
一種痛感瞬間擊中了陳淑琬,但是她沒有失去方寸,「我一定會讓畫面保持原樣,節目一定是『乾淨』的。」陳淑琬說,那個時刻所有的直播人員都和香港民眾感同身受,但是作為一個媒體人,她始終告誡自己一定要冷靜。她告訴觀眾,15人死亡的消息來自司機,但是我們並沒有能夠「眼見為實」。
直到畫面出現門多薩被擊斃,倖存者走出大巴的時候,陳淑琬被壓抑的心情才得到了稍稍的釋放,「我在耳機裡聽到了後臺導演編輯們的熱烈掌聲和激動的尖叫聲,那一刻,我覺得,我們的心是連在一起的。」
在此次事件中,菲律賓警方救援的不力,成了事後國人口誅筆伐的靶子。雖然在直播過程中,陳淑琬始終是一個人站著在主持,身邊沒有評論員配合,但是控制住自己憤怒情緒的同時,還是向菲警方提出了異議:高層官員為什麼不到現場?
既然門多薩是前任警官,他對馬尼拉的警察上上下下都很了解和熟悉,對警察的「作為」也很清楚,他根本不信任他的前同行們,陳淑琬在節目中質問,為什麼不能派一個行政高層官員前去調解和安撫呢?
陳淑琬的直播時間7點到9點,她認為這是她主持最漫長的一次節目,以至於她下了節目後,情緒也不能從節目中跳脫出來。她一直在看之後的直播,一直到直播結束。
「這個時候,我終於可以流出我的眼淚了。」陳淑琬說。
評論員鄭浩:努力克制憤怒
和陳淑琬一樣,鳳凰衛視資深評論員鄭浩也是在行進的車上接受快報記者的採訪的,這個「老鳳凰」對8·23當天的直播記憶猶新。
「那天傍晚,我先是做中文臺的『時事開講』,7點半結束。」鄭浩說他一出棚,領導就找到他,叫他10分鐘後和馬斌搭檔參與直播。當時陳淑琬正在直播,從7點40分到9點,這個時段,其實是他們3個人,在兩個主播臺進行解說。
鳳凰衛視是一個奉行專業主義的地方,鄭浩形容當晚的心情非常複雜,有焦慮,有擔心,有憤怒,也有欣慰,很多心情就在那一個多小時裡交織在一起,但是這些心情都被他壓在了內心深處。「我是一個新聞人。我在電視上有話語權,但是我不能濫用話語權。我始終得保持客觀、冷靜的立場。」
鄭浩說,他也對菲律賓警察的作為感到憤怒。「怎麼能拿繩子拉門呢?當鐵錘砸不開窗玻璃時,怎麼能夠就站在那兒無所事事呢,這不是等著讓兇手去殺人嗎?」鄭浩說,即便他不是救援專家,他也能看出菲警方的業餘和拙劣。
「但是,我不是反恐專家,我對救援沒有專業的發言權,所以我不能在直播時,太過偏激,或者直接表露自己的感情。」鄭浩說,當他從主播臺下來,一些情緒激動的同事認為他的評論過於克制,應該把自己的看法說出來。「我能理解他們的心情,但是我是新聞工作者,我有自己的原則。」
直播結束後,鄭浩在10點半又參與了一個純粹的評論欄目,在那個欄目中,他直接對菲警方的做法提出了質疑。
鄭浩也對他的搭檔馬斌進行了評價,他對這位前央視主播的業務水平讚譽有加,認為馬斌的新聞敏感、現場反應和語言分寸掌握得都非常好。
「他很穩重。」鄭浩說。
記者梁華:我感到難過極了
梁華的頂頭上司是閭丘露薇,她是鳳凰衛視的採訪總監。閭丘是著名的戰地記者,有著豐富的現場經驗,由她來點將誰去馬尼拉進行現場採訪是再合適不過的事情。但是,實際上,此次梁華的馬尼拉之行並無傳奇色彩,不過是一次非常正常的業務安排。
梁華是鳳凰「港聞組」的記者,平時主要報導香港本地的新聞。「港聞組」一共有7位記者,全是女性。8月23日那天,7位記者中有5位正在休假和病假中,在外面跑新聞的只有兩個人,梁華是其中之一。而當時梁華的採訪位置離家比較近,有利於就近回家收拾東西,第一時間趕往馬尼拉。鳳凰衛視那麼多部門,為什麼只派「港聞組」的記者去?鳳凰資訊臺副臺長董嘉耀介紹說,「港聞組」的記者都有特區護照,她們前往包括菲律賓在內的東南亞國家可以免籤證,這樣就節省了不少時間。
梁華是11點鐘接到電視臺的電話的,臺裡要她趕快回家收拾東西,然後趕往機場,爭取搭載最近的一架航班,也就是下午2點的國泰航空的班機飛往馬尼拉。但是等梁華收拾完畢,趕到機場的時候,2點的航班已經客滿。董嘉耀介紹說,國泰有半官方的背景,所以2點那趟班機,主要搭載的是前往馬尼拉去應對危機的政府官員。「所有媒體的記者,最後只好乘坐4點半的那趟班機。」
飛機是7點鐘左右到達馬尼拉機場的,雖然梁華和攝像記者杜德基都在節省時間,爭取儘快趕到事發現場,儘快為香港的直播提供最近、最直接的信息,但是梁華他們還是錯過了一些重要的節點,比如司機的逃脫。
梁華是在前往現場的計程車上,知道這個消息的。當時身在香港的主播打電話給她,讓她介紹馬尼拉機場的情況,並且告訴她:15名遊客可能悉數被劫匪殺害。
梁華呆住了,「這是我整個直播過程中,最脆弱的時刻,我感到難過極了。」
現場:槍聲、彈孔、血跡
司機把梁華他們拉到現場的時候,大概快8點了,菲律賓警察已經開始了長達一個多小時的進攻。
電視畫面上,攝像機鏡頭面對的是大巴車有門的一側,有點遺憾的是計程車司機把梁華拉到了大巴車的另一側。好在路透社提供的畫面一直很穩定,所以香港主播室並不缺少面對鏡頭的那一側大巴車的信息,反而對巴士另一側的情況知之甚少。所以,梁華他們也算是歪打正著。
「剛到的時候,雨不算大,但是直播過程中,雨越下越大。」梁華雖然穿著雨衣,但是無論是身上的衣服,還是行李箱裡的衣服、背包裡的採訪本都被淋溼了。好在手機沒有溼。
梁華的報導位置,離大巴車約有100米。她剛到的時候,就聽到幾聲槍響。隨後,槍聲越來越密集。門多薩所持步槍的射程是150米,梁華他們在射程之內。「不害怕啊?」梁華說,「在現場,想的都是怎麼儘快把眼前所看到的聽到的描述給後方的主播、怎樣儘可能地接近大巴。」
梁華說,她的搭檔杜德基好幾次都衝過了警戒線,希望能拍攝到更清楚的畫面。
從梁華抵達現場,她的手機就一直保持著通話狀態,不停地報告最新的信息。比如槍響後,有很多警車從他們這邊朝大巴開去。
梁華他們在現場並不孤單,離開他們幾步遠,就是新華社和深圳衛視的記者。在報導過程中,他們相互交流,並為對方的採訪提供方便。
梁華是在事後才知道有一位香港的同行被流彈擊中了,但是她坦言,這並不可怕。
大概9點半的時候,槍聲漸漸停止了,有人群開始向大巴湧動。這個時候,梁華告訴自己,事件結束了。她和杜德基快步往大巴跑去。快接近大巴的時候,她聞到一股新鮮的血腥味。然後看到了滿地碎玻璃、車身上的彈孔,以及地上還未被雨水衝洗乾淨的血跡。
這個時候,倖存者和遇難者的屍體已經被轉移到了醫院。警察正在傷痕累累的車裡,做最後的搜集工作。
「要不要大傘啊,要不要大傘啊?」一些菲律賓人在雨中做起了生意。
梁華和杜德基連忙趕往醫院,報導傷員救治的情況。
從8月23日晚上7點,一直到8月24日晚上10點,梁華的手機一直開著,一直和香港保持著聯繫,最新的信息通過這個手機不停地從馬尼拉傳遞到香港。在這緊張的27個小時裡,梁華只吃了一頓早餐,沒有合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