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帆渡海、百夷來華-
1600年也就是17世紀開始(明代萬曆28年左右),歐洲發生了很多事,首先文化意義上,1600年是文藝復興和巴洛克風格和古典主義分割的時間點,也就是文藝復興的結束和其他文化的興起。經濟上,歐洲資本主義起步,這個對全世界都有影響,中國這個時候也有著資本主義的萌芽。歐洲列強紛紛成立了具有國家性質的「東印度公司」(英國1600年成立、荷蘭1602年成立),對東方進行經濟上的掠奪和文化上的侵略。由於大規模的商貿和傳教活動的影響,此時東西方文化出現了真正意義上的交流和相互滲透。
首當其衝的就是中國的陶瓷文化對於西方的政治、經濟、文化產生了深刻的影響,出現了幾個特別沉溺於瓷器收藏的國王(瓷痴),這種上行下效的影響,對於風行歐洲的巴洛克風格和以後的洛可可風格都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具有代表性的一個就是法國的「太陽王」路易十四,他文韜武略、以有錢著稱,但迷上了中國瓷器後卻國庫頻頻告急。凡爾賽宮裝飾基本都用了藍白二色(也就是青花的顏色),1670年路易十四下令為自己的以為寵妃建造了一座「中國宮」裡面擺設的全部是中國的瓷器,可想而知,這一宮殿的瓷器價值之大難以想像。路易十四在1700年1月7日,為了慶祝新世紀的到來,在凡爾賽宮舉行了盛大舞會,他自己身穿中式服裝、坐著一頂八抬大轎入場,引起巨大轟動。這是當時歐洲「中國文化熱」的一個縮影。歐洲社會對於中國的神秘文化崇拜達到了巔峰。
第二個「瓷痴」就是波蘭國王奧古斯特,17世紀末奧古斯特通過戰爭取得波蘭王位,由於當初的瓷器貿易,他的喜好從開始的利益追求到最後的痴迷崇拜,進而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他對於中國瓷器的理解和解讀,形成了一種文化理念,這種理念最後變成了他們國家文化特質的一種象徵(中國陶瓷所具有的氣質)。他動用了國家的10%金銀來購買中國瓷器,在1757年訪問普魯士時,他看到威廉國王的皇宮裡有十二件中國的青花瓷器,上面的紋飾和器型是他沒有看到過的,就提出購買。但這是威廉王妃收藏的,她也是一位中國瓷器的愛好者,當然不願意,所以提出了看似不可能會滿足的交換條件:如果要就得用波蘭國家的四支近衛軍進行交換。沒想到,奧古斯特一口答應,這樣波蘭國王用了600人的四支近衛軍換了十二隻中國的青花瓶子。後來他用17000件瓷器將波蘭茨溫格爾宮改造成了「瓷器宮殿」,奧古斯特國王也是德國邁森瓷器的推動者之一。
為什麼歐洲貴族會這麼喜歡中國的瓷器,這個和歐洲廣泛認同的美學理論是分不開的,他們認為中國的瓷器是具有細膩、精巧、溫潤、高貴為一體的美好器物,和歐洲皇權追求的那種精神社會文化要求所相符,中國的陶瓷文化深深地影響了當時歐洲的上層社會。17世紀以前歐洲是根本無法生產像中國一樣的瓷器,瓷器的那種神秘感,對於皇權貴族來說,簡直到了難以形容的痴迷狀態,價格之昂貴是難以想像的,擁有瓷器就是地位和財富的象徵。在17世紀的一百年中,中國輸入歐洲的瓷器估計在6000萬件左右,中國的瓷器不是平民的用具,而是貴族們物質和精神享受的標誌物件。當時的價值是那個時候的歐洲藝術品所不能比擬的,哪怕是同時代的倫勃朗的作品。
17世紀輸往歐洲的瓷器,我們不得不說「克拉克瓷器」。公元17世紀初,一種普遍的說法為:葡萄牙的一艘滿載中國瓷器的名為「克拉克」號的商船,被具有「海盜」行為的荷蘭東印度公司截獲,然後將船上的瓷器運到荷蘭的阿姆斯特丹售賣,由於歐洲人從來沒有看到過這樣美麗的東西,而引起轟動。由於不知道產地、不知道稱謂,所以他們以這艘船的名字「克拉克」來命名,還有第二種,第三種的不同說法,以後有機會再另外敘說。但「克拉克瓷」成為了中國外銷瓷器的統稱。他的特徵是「開窗、分隔、滿畫、薄胎、折沿」,整體風格和國內有著明顯不同,也是一種比較好辨別的風格特徵。繪畫特徵為畫風率意、了無拘謹、滿而不亂、疏可行舟。這種畫風被後來的畢卡索稱為「抽象派的先行者」。
十七世紀是荷蘭歷史上的黃金時期,荷蘭東印度公司總部在阿姆斯特丹,其他還有6個分部,其中一個分部就是在「代爾夫特市」,代爾夫特市當時的經濟文化深受中國青花瓷的影響,努力模仿生產中國的瓷器,後來為荷蘭的白釉籃彩陶(荷蘭陶瓷)的生產打下了基礎,同時期「代爾夫特美術學校」也誕生在此,培養了包括「維米爾」在內的很多著名畫家。研究認為:「克拉克」瓷的輸出,不僅給景德鎮制瓷業的發展帶來了促進和繁榮,而其作為文化使者,也傳播了中國的儒家思想和文化,並直接影響了歐洲藝術從巴洛克風格、古典主義轉變到洛可可風格的歷程。
說17世紀的西方繪畫一定離不開荷蘭的倫勃朗、說中國瓷器對於世界藝術的影響也離不開荷蘭。如今很難理解17世紀的民族能像荷蘭人那樣吸收東方世界的文明精華,倫勃朗這位偉大的繪畫巨匠活躍的時代,正好處於東西方文化交往的革命年代,倫勃朗的藝術嗅覺一定會聞到東方傳來的信息。
倫勃朗1656年—1661年《坐在樹下的四位毛拉》紙本墨水,這件題材模稿雖然有印度細密畫的風格(細密畫也是深受中國畫影響的一種繪畫藝術),但整體風格具有顯著的中國「克拉克瓷器」的構圖特徵。
第二幅倫勃朗1655年的《睡覺的女孩》,紙本褐彩,用的就是「鐵櫻墨水」(中國水墨),這個其實就是中國的水墨的簡筆畫法。其源頭基本可以確定為當時風靡荷蘭的克拉克青花瓷器上的圖案和繪畫技法,這種技法以前在歐洲傳統中從來沒見過,倫勃朗人物素描的筆意恰恰飽含了這種中國風尚。從純畫技來說,牛津大學中國美術史教授麥可.蘇利文研究認為,倫勃朗這種「簡略法」,只能在中國出口到歐洲的青花瓷器上才能找到範本。
關於中國瓷器對於歐洲文化的影響,我們還可以從倫勃朗的先輩、同鄉、追隨者那裡可以看到。
荷蘭十七世紀畫家威廉.卡爾弗的一幅靜物畫,上面一隻晚明風格的青花罐子成為了繪畫主題,文化影響就是相互包含,融入彼此,這個才是真正的影響。畫中青花罐子上的開窗、風水等繪畫風格被威廉.卡爾弗模仿的惟妙惟肖。卡爾弗在同一時期繪製了多幅和「克拉克」瓷器有關的作品流傳至今。
還有一個十七世紀的荷蘭畫家楊.維米爾所畫的作品裡,都可以看到中國瓷器的身影,所以中國陶瓷器深深影響了當時的這些大師的創作題材。維米爾就是畢業於「代爾夫特美術學校」的一名大師級畫家,深受當時中國瓷器的影響。代爾夫特市最後成為了歐洲制瓷業的中心,也是著名荷蘭國寶「代爾夫特藍」的誕生地。
我們再舉例說明17世紀以前歐洲文化中的中國瓷器元素。第一幅作品:諸神之宴。這是一幅文藝復興時期威尼斯畫派貝裡尼的繪畫作品。由於貝裡尼的貢獻,讓義大利成為了文藝復興的中心。這幅畫中諸神所使用的都是中國的青花瓷器,按照瓷器的風格來判斷,可以非常確定的斷定為明代「永樂宣德」時期的作品,和繪畫年代極端吻合。中國的瓷器能和諸神同框,說明它們的高貴程度是可想而知的。貝裡尼在歐洲文藝復興中有著無可比擬的作用和地位。
再說17世紀歐洲文化對於中國瓷器文化的影響,由於大量的貿易交流,讓中國人,特別是景德鎮的制瓷匠人們,有機會了解萬裡之外的異域文化和社會審美喜好。作為一種貿易文化的交流,能達到經濟利益上的最大化,一定是景德鎮陶瓷生產從業人員所追求的。所以努力生產出符合歐洲人口味的瓷器來供出口之用,也是中國陶瓷生產者們每天努力要做的事。由於歐洲人對於景德鎮瓷器的痴迷,巨大的市場需求,讓17世紀景德鎮製造業達到了空前的繁榮和發展。加上明代晚期宮廷對於御窯廠管理力度的減弱,使得大量優秀工匠分流到民窯,參與到了貿易瓷的生產製作,濃厚的技術實力保障了能生產出優質的瓷器以供出口。從一開始是把中國內銷的瓷器進行生產出口,到後來再來樣加工,使得產品更符合歐洲人的審美喜好,再後來發展到半成品出口到了歐洲再進行加工銷售。在這過程中,景德鎮的工匠們有機會接觸學習到了歐洲新的造型藝術、新的材料、完全不同的歐洲繪畫技巧和審美情趣,再反過來為我所用,生產出有歐洲審美風格的器物來迎合國內達官貴人的好奇心。粉彩、琺瑯彩、顏色釉等創新品種就是從這段時期引入中國的。經過晚明到康熙(17時期中後期)的這段時期創作學習,最後利用國外材料生產出了具有中國本土風格的瓷器品種。洋為中用,精湛的瓷器藝術作品,再一次驚豔於世,成為了全世界公認的藝術臻品和精神物質的優秀載體,也是全世界陶瓷業競相學習模仿的標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