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寂寞的章草
章草書在歷史上曇花一現,極燦爛,然後極寂靜,比隸書還寂寞。章草由原本爛漫天真的竹木簡隸書、草書規範化而來,經過魏晉貴族士大夫文人們一歸納、一總結,整理為規範的章草書,簡牘草書的爛漫藝術性就到了生命的盡頭。
隨著今草的出現,隨著推崇章草的魏晉士夫群體的消逝,章草也迅速的一起消失了。而後世的大草市場,則被米芾口裡抨擊的張旭懷素高閒等人的「酒肆體」佔領。但是想當初,有一手絕妙的章草書和八分書,那可是作為一個貴族子弟最牛掰的面子工程,所謂誰比誰的書法好,主要依據的就是章草和八分。

二、書聖出,書法就失去了天趣
草書的草,我想是跟草根的草是同一個字源。就是下等、低賤、隨便、沒有規矩的意思,也就是說比「隸」還低。
隸書後來能在很多嚴肅的公共場合出現,大概就是因為它還不是墊底的,還比草書要高貴一點。如果說今天所見的廟堂碑刻體隸書是權力意志參與進來規範化改造之後的隸書,是「偽隸書」。
那麼,由貴族士大夫們把下裡巴人的爛漫天真的竹木簡牘自由體規範而來的章草書,就是「偽草書」,曇花一現,也是有一定必然的。

既想保留士大夫貴族的高貴文雅,又要找回漢簡的爛漫,難!
老莊們說「絕聖棄智」社會就太平了,人們就幸福了。人聖出,人性就完蛋了,人人開始作偽、造假、說謊、裝逼;詩聖出,古詩完蛋,只能詞曲來代替;書聖出,書法完蛋,失去了天趣,書法成了規範的特技,出來的是一個個「字模」、「字屍」。

三、把草書往規範了寫,是一件極不靠譜的事情
把草書規範了寫,是一件極不靠譜的事情,得不償失。某次國展,大概有幾分之一入展作品,整整幾面展廳牆壁是「枯、糙、幹、裂」的章草,大概都是想模仿《平復帖》的高古意趣,來打破二王唯美流便書風的籠罩。

高古與流便,是相對的,是相生相剋的,取一個,就要犧牲另一個。草書要高古只能有一,不能有二,《平復帖》之後的後來者幾乎沒有再出現過。《平復帖》的高古,好比是雙性人,只能是一個非常成功的例外和個案,類似的個案有,但不多,也再沒能夠達到這樣的高度和影響力。當然,這也不失為一種創新,也非常有新意。
所以把章草寫得高古,即使規範化,楷體化,也無礙於這個觀點成為主流,幾乎成為書壇一致公認的觀點。

四、草書,主要看氣質
草書本身就是因為流便的特色才形成的,本該灑脫、磊落的,寫成了高古,還是草書嗎?只能說寫的是草體。也就是說,主流觀點的高古章草,是草體書,而不能稱之為草書。
徐渭、傅山作為兩座狂草巔峰,他們的狂草作品寫的都是行書體的字,但因為具有草書的狂風驟雨、風捲殘雲、摧枯拉朽、斷壁殘垣的特徵,因而從未有人質疑他們寫的不是草書。

借用網絡流行語:主要看氣質——他們的書法,寫的是行書字,但他們才是真正的草性。
五、總結:真正的草性,可能還是在草根

趙孟為代表的元人都喜寫章草,但因為標準化嚴重,所以只能當作楷化的草體字來寫。作為探索進入草書的一個必修課,章草的確是草書法度的資源倉庫,不管怎麼樣,這把進門的鑰匙還是得有。但章草寶庫中蘊藏的,是技法和共性,而真正的草性,可能還是在草根,是一個個具體個性的草民,還是在個體人性的挖掘和張揚。

在這個普遍張揚人性的時代,漢字書法魅力的挖掘,可能還是要穿過章草,從漢簡中去尋找會更好玩,更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