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茶名稱的來歷有其綿長的歷史,既有中央政府治理的角度,比如「邊茶」,亦有來自西藏民間的稱呼,譬如「馬茶」,也有發自產地採摘文化的稱號,譬如「剪刀茶」。到了20世紀初葉,「藏茶」的使用逐漸增多,這與趙爾豐推動的「藏茶公司」密切相關,「藏茶」一詞也開始頻繁出現於各類報紙之上,譬如1909年出版的《四川官報》上刊登了《專件:四川商辦藏茶公司籌辦處章程》。到了民國時期,關於藏茶產業的討論已經很多。在四川及西康等地,藏茶更是振興圖存、守土保疆的重要範疇。
但要說明到底什麼是藏茶,並不那麼容易。因為它在特定的歷史下形成的實踐與文化是豐富的,也是多維度的。同時,隨著巨大的歷史與社會變遷,她又經歷了長期的歷史演變,在不同的社會中被賦予了不同的意義。所以,如果我們現在要去定義什麼是藏茶的話,更要關注它現存的被歷史與生活賦予的特定意義。整體上看,「藏茶」已經超越了純粹的一般意義上茶葉的範疇,上升為一種健康理念與生活態度,或者是對西藏文化與環境的一種現代反思與追尋。而在這背後,又體現著四川、雲南等省份與西藏及其他藏族聚居區之間的產業與文化維度上的有機聯繫。
2019年11月,我參加了在四川省雅安市舉辦的中國藏茶文化研究中心的學術年會,並對雅安藏茶進行了考察。此行今天,我們就先從一段歷史說起。
歷史上,雅安在是輸藏茶葉的主要供給地之一,甚至有很長一段時間是最重要的供給地。羅森(A. De Rosthorn)曾說康定(時稱「打箭爐」)因為茶葉貿易,在西藏的名氣要大於上海等大城市,同時他也發現,在康定背後,雅安及周邊地區是那裡繁榮的茶葉貿易的最主要支撐。他在《四川西部的茶樹種植以及經由打箭爐與西藏的茶葉貿易》(On the Tea Cultivation in Western Ssuch』uan and the Tea Trade with Tibet Via Tachienlu)一書中還算了一筆帳,發現了當時從雅安及周邊各地輸入康定再轉運到西藏及其他藏區的茶葉量之大,每年可達到108780擔,其中向西的銷量為66060擔,向北的銷量為42720擔。當然,我們看這本書時,要分辨出羅森存在的錯誤觀點。
圖為《四川西部的茶樹種植以及經由打箭爐與西藏的茶葉貿易》(On the Tea Cultivation in Western Ssuch』uan and the Tea Trade with Tibet Via Tachienlu)書影 攝影:趙國棟
除了羅森之外,關於通過康定實現的茶葉貿易量有多少,許多西方探險者、旅行家都提出了不同的看法。1883 年,霍西(Hosie)估計這一貿易額在150000—200000 英鎊之間。1903 年,他通過進一步的調查,認為數量應為40000000磅。1897—1898年,利頓(Litton)到訪了康定(打箭爐)和松潘,他推算出從松潘貿易出去的茶葉量為 14000000 磅。無論這些數據準確與否,至少可以讓我們清晰感知到當時從康定、雅安及周邊地區向外輸出的茶葉量之大。
19世紀至20世紀初,為了了解四川藏茶的產業與工藝,一些外國人進入了雅安,除了羅森之外,哈奇森(JAS. Hutchison)是重要的一個。那麼,哈奇森是什麼人,他又在雅安做了些什麼,得出了什麼結論呢?
19世紀末,英印政府極力推進印度茶業發展,並試圖以印度茶葉取代西藏市場中四川、雲南的茶葉,以達到政治和經濟的雙重目的。但這場較量的開始,英印茶葉遭受到了巨大阻礙,在四川和雲南藏茶麵前敗下陣來。其中,他們關注的一個重要問題是:進入西藏的雅安茶葉有什麼特殊的地方嗎?何以在西藏如此受到歡迎呢?於是,大吉嶺植物聯合會(the Darjeeling Planters』Association) 向印度茶稅聯合會(the Indian Tea Cess Committee) 提了一個建議:派一個人進入雅安把事情搞清楚。當然,要搞清楚的事情是以藏茶的加工製作為中心的。哈奇森就是這個被派遣的人。他接受了當時供職於印度政府外交部的威爾頓(E. C. Wilton)的建議,首先到達上海,又沿長江前進並最終到達雅安。
在當時的交通情況下,他的行程充滿了各種困難,他甚至發出感慨,認為冒這樣的風險,接受這樣難以承受的巨大挑戰,除了到那裡獲取供應西藏的茶葉的秘密外,再也沒有其他理由讓他接受這種挑戰了。可見當時哈奇森為了完成這一項任務,也是做出了很大犧牲的。但結果讓他滿意,他獲取到了他想要的東西。
1905年,哈奇森完成了這次秘密行動,並於1906年向英印政府提出了他的考察報告:《供應西藏的印度磚茶:四川任務報告 》(Indian Brick Tea for Tibet:report on a mission to Ssu-chuan)。這份報告也成為隨後英印茶業進一步向西藏,甚至向世界市場進行擴張的助推劑。
圖為《供應西藏的印度磚茶:四川任務報告 》(Indian Brick Tea for Tibet:report on a mission to Ssu-chuan)書影 攝影:趙國棟
他在報告中詳細描述了雅安藏茶的生產加工工藝與過程,對許多重要茶產地也有相關介紹。他也從中找到了印度茶葉在口感、包裝以及茶葉體積等方面存在的問題。這對改進印度茶葉工藝產生了重要影響。他也指出了茶葉對四川、雲南等地與西藏之間有機關係的極端重要性,並提醒英印政府要高度重視印度磚茶的生產,大力推進印度茶葉進入西藏,並把其視作完成政治目標和經濟目標的關鍵所在。另外,他通過調查,提出了針對不同群體輸入不同品質和等級茶葉的觀點,也就是印度茶葉搶佔西藏市場的具體市場細分策略。隨後的事實表明,他提出的這一策略對英印政府而言無疑是成功的。除了磚茶外,哈奇森還提出了印度紅茶進入西藏的觀點,並激發了印度紅茶的生產。另外,他在報告中詳細記錄了自己行程中的所見所聞,這也成為了解當時中國社會,尤其是雅安經濟社會狀況的重要資料。
哈奇森到雅安的歷史可能很少有人知道,但他偷偷到雅安獲取藏茶的秘密,有效地促進了印度茶業的更好發展,這是無法否認的。所以,雅安藏茶與印度茶產業之間應還存在著這樣一種歷史關聯。
歷史如煙,哈奇森或許想不到如今的雅安是什麼樣子,而如果他今天再到四川、到雅安,只要不是心懷不軌,肯定不必再經歷那樣的生死考驗,也不必再偷偷摸摸。因為雅安正在不斷向世界展開她的懷抱,歡迎來自世界各地的朋友。每年,雅安都會以藏茶文化旅遊節為紐帶,以最大的熱情歡迎來自全國各地和世界各地的朋友們。
現在,藏茶產業和文旅產業蓬勃發展,雅安藏茶不但為雅安當地群眾的幸福生活貢獻著力量,也為西藏各界群眾的美好生活保駕護航,入藏茶葉的種類和品質不斷提升。四川省和雅安市對藏茶產業和文旅產業的大力支持必將讓藏茶散發出更耀眼的光芒。
回首歷史,展望未來,藏茶或許遠非一種茶葉可以概括,也不再是遙不可及的一種神秘,她已經成為一段難忘的歲月,一首壯麗的頌歌,一種發自心底的情感。(中國西藏網 通訊員/趙國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