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手古龍《歡樂英雄》的尚敬,面臨的自我突破

網易娛樂11月20日報導 《武林外傳》十年後，出手古龍《歡樂英雄》的尚敬，面臨的自我突破、執念與迷茫

「如果今天，我把當年《武林外傳》的陣容放在這裡，閆妮、沙溢、姚晨、喻恩泰等，都還是名不見經傳的小角色，沒有IP，沒有流量明星，沒有之前任何成功的先例，視頻網站會買這部劇嗎?」

坐在骨朵面前的尚敬導演首先拋出了問題，而且是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

自從創造出這部作品，《武林外傳》和尚敬已經互為標誌性符號。即使是現在，骨朵也還記得當年《武林外傳》播出的盛況，身邊好久不看國產劇的同學全在議論這部劇，臺詞「餓的神呀!」像暗號一樣在朋友間流行。這部劇播了一遍又一遍之後，又躺在許多人的硬碟裡，迄今還有人表示沒看過更好看的劇。無論怎麼評定這些年來的現象級劇，《武林外傳》都肯定不會被漏過。

而一轉眼，十一年已經過去了。

尚敬的辦公室牆上依舊掛著《武林外傳》那張經典的照片，他坐在中間的太師椅上，佟湘玉拿著圓扇、白展堂提著茶壺、呂秀才手握帳本、郭芙蓉託著好酒帶著招牌式的微笑，小貝、大嘴、老邢、燕小六、無雙這些經典的角色們在一間客棧的故事。

「原創就是豪賭」，一個創作者的堅持與妥協

「這些年，其實我也在考慮，我是否還有當年如此堅持的勇氣。」

尚敬直起腰板，拿起桌子上的咖啡，有些欲言又止。「是的，市場的大環境變了，不會做好看的PPT，不拉著流量明星，單憑著一股衝勁兒和對原創的堅持很難打動平臺和投資方。」

從《武林外傳》到今天的這十一年，正好跨過了中國影視行業的「瘋狂十年」。十一年前，中文小說網站的IP不僅沒有賣到影視業，甚至IP這個詞兒還沒人知道。明星身價吹吹風就漲，也大概就是這些年間的事。

而對於一個影視行業的創作者而言，從策劃到磨劇本，再到指揮著所有人各就各位，找演員搭場景開機關機，磨出一部好作品很難不歷經幾年。然而，好好關起門來鑽研清楚一個項目的這一會兒功夫，門一關一開間，似乎什麼都變了。

在《武林外傳》之前，中國人對情景喜劇的印象停留在英達的《我愛我家》、《東北一家人》和《候車室的故事》，三座大山無人能突破，更無人能超越。

「其實我當時也不確定《武林外傳》能做成什麼樣。」尚敬說，「但是我知道，我要突破什麼。」

反暴力、反武俠，把一個個大俠人物拉下神壇，他們不再活在武林中，而是活在武林的生活中。《武林外傳》做的就是這麼一件事兒，在當時觀眾的世界被《仙劍奇俠傳》《小魚兒與花無缺》《天下第一》等傳統武俠劇籠罩的時候，一部反常理的武俠情景喜劇出現在觀眾面前，動口不動手的「反武俠」狀態，借古諷今的內容都讓觀眾覺得新鮮。

姚晨曾經在採訪時說過，《武林外傳》是她對當演員最後的執念，本來想拍完這部劇就告別的，沒承想，反倒是這部劇成全了她。 這也從側面說明，當時沒人，包括演員自己，能預料到它能大火。

「在做《武林外傳》之前，沒有人篤定的說這部劇一定會紅，有成功的先例嗎?沒有，有所謂的數據支持嗎?也沒有。」尚敬不禁反問，「如果是這種情況，《武林外傳》放在今天是不是就砸在手裡了?」

從《武林外傳》裡的創作裡脫身出來，尚敬才發現除了那間「同福客棧」，世界對他很陌生。

「現在做一個劇，首先考慮的是要有業績、要賺錢、要有收視率、點擊量，而不是當年單純的想要一個好作品。」 面對越來越多的「超級IP」作品出現，尚敬有些無奈、有些憤慨。IP、明星這些事，「都是為了熟悉的就是最保險的，」但是，在商業上追求保險，那創作的動力是不是就喪失了?

「《武林外傳》的成功在於它的原創性，就是因為這個原創的突破和趣味，才能影響觀眾。」經典臺詞、僅有的一點點「排山倒海」的武打動作都能成為孩子們日常生活中的遊戲環節。這樣的劇情滲透力，已經很少有劇集能做到了。這種由原創所帶來的顛覆氣質，給《武林外傳》注入了一種大膽的、朝氣蓬勃的元氣，即使事隔多年，隔著屏幕，這種元氣依然在。

導演 尚敬

作為傳統影視內容製作人，當年的尚敬很大膽，當年的《武林外傳》回頭去看，是十分冒險的，尚敬憑著自信和銳氣，把它做了下來。

之後，尚敬也並沒閒著，他執導的《青春集結號》在湖南衛視播出的成績都很不錯，《郭小寶與周老財》口碑頗高，從商業上都算成功之作。然而讓他深感苦惱的是，隨著時代的推移，這份堅守和自信也在一點點被吞噬。

首先是對資本的妥協，原創內容沒人認，沒人買，深感被這種購買方式綁架了的尚敬，很難做自己最想做的作品，整個市場對原創毫無認可度，這也讓尚敬有些神傷。

「出品方、投資方要為經濟收益考慮我可以理解，我不能隨便地去批評，但我也不願苟同。」

妥協過嗎?骨朵追問道。

「也許會吧，多少還是會有一些適應市場的改變。但依舊要抱有底線，把經歷放在作品上，抄襲、模仿、資本運作這些東西不碰最好。」尚敬顯得有些無奈。

「原創就是豪賭。」尚敬說了這麼一句話。這一次，他想把賭局押在《歡樂英雄》上。

《歡樂英雄》是古龍的烏託邦，也是尚敬的

尚敬決心要再次嘗試古裝情景喜劇。而被古龍迷奉為圭臬的武俠小說《歡樂英雄》，他已經琢磨了很久很久。

雖然是經典IP改編，但相比玄幻、仙俠市場，舊武俠影視作品的原著，古龍的號召力已經不那麼強了。不過，這部作品其實很奇妙，也很適合尚敬。

《歡樂英雄》是古龍後期的作品，古龍在出版時候的前言裡寫：「武俠小說已經到了應該變的時候。」。

然後，他寫出了一個完全發生在一間大屋子裡的故事，這簡直和情景喜劇天然匹配。

和之前的《小李飛刀》《楚留香傳奇》《陸小鳳傳奇》《絕代雙驕》《英雄無淚》相比，《歡樂英雄》以平民化的視角講述發生在四位「少俠」身上的故事，這四位少俠沒做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業，不去為國為民，不去走遍江湖，甚至也沒破案。他們在屋子裡喝酒、嬉笑，過著「又窮又歡樂」的生活。

小說中的解構和反傳統式的嬉笑世界觀，是寫意畫式的。這是渾然天成的古裝情景喜劇式基礎，文中的人物也各有各的灑脫，郭大路明明有田產家業，王動明明名震江湖，林太平和燕七明明是武林豪霸的子女，他們明明可以高高在上，卻偏偏要捨棄一切，墮於凡塵、曳尾泥塗，陷入無緣無故的貧窮髒亂裡。他們低微到塵埃，為稻粱謀計，他們百無聊賴地數冰柱打發時間，他們貂裘換酒，吹牛、捧哏，像極了魏晉那些放誕不羈、乘興而來興盡而返的風流名士。

「沒有線性敘事的小說其實很難改，但是這些人物真的吸引到了我。」說起作品，好像之前的無奈都煙消雲散了。「郭大路陽光熱血，燕七的彆扭、較勁，王動的慵懶甚至抑鬱等，這些人物的性格太鮮明了，且是能映射到現實生活中的。」這樣一群人成為一個集體，在目前開放的社會中也是常見的。

古龍在《歡樂英雄》中想要的不再是俠義情仇，而是他作為「飲者」的情懷。不是教條的說教，而是讓讀者去感受「春天」。雖然他們也會被生計所累，但終究是對酒當歌，人生幾何。

這何嘗不是尚敬想要的呢?《炊事班的故事》中，胖洪、大周、小毛、帥胡、老周、小姜每天在一起，就是日常過日子，也沒講什麼大道理，過一天是一天，不再為生活所累。《武林外傳》中，郭芙蓉「賣身」給佟湘玉，白展堂以為堂堂盜聖成了跑趟，大家也會為了幾個月錢揭不開鍋，但是「窮歡樂」的內核一直在延續。

怎樣用玩笑去消解生活中、成長中的困難?是尚敬一直在探討的，他翹著腿，仰在沙發裡，說：「其實人生一定要追求成功，但不一定要有成果，怎樣在成長的過程中，有令自己感動和滿意的收穫，這個是很重要的。」

從反武俠到回歸武俠，《武林外傳》的成功還能被複製嗎?

《歡樂英雄》中古龍提供的不可多得的文學的隱喻能讓現在習慣忙碌的年輕人感受到多少?在沒有流量明星，沒有數據支持等情況下，這樣的嘗試會給市場一個驚喜嗎?當年《武林外傳》的成功得益於他的創新性和突破性，在現在的市場中做一部《歡樂英雄之少俠外傳》也同樣是一次需要突破的「豪賭」。

除資本之外，另一重風險來自市場審美的變化。《武林外傳》之後，情景喜劇市場的下一部熱點之作，是一部網絡上首先引爆的《愛情公寓》，後來，純網絡屬性的段子劇《萬萬沒想到》橫空出世，現在，就連它也過去好幾年了。

自稱「不看玄幻、不熟悉網絡市場」的尚敬，確實在考慮開始做網劇，和視頻平臺的接觸和溝通也一直在推進。但他發現，現在就連視頻平臺也在走「明星+IP」的那個路數，原創又一次被擠壓了。

觀眾的審美要求在不斷提高，電視臺和視頻網站的購劇模式也在變化，「早年間們都是我們拍好了，電視臺看片認購的，現在不一樣了，要PPT、要導演闡述等，有研究怎麼做好PPT的功夫，多研究一下內容不好嗎?」

「《武林外傳》中是有『遊戲模式』的。」尚敬回憶道，「耍嘴皮子、虛張聲勢，葵花點穴手隨意點一下，兩個人就不動了，演員願意相信，導演願意相信，觀眾也會願意相信，這就像小孩兒在玩兒躲貓貓。」這樣簡單的模式也同樣會延續到《歡樂英雄之少俠外傳》中嗎?

「說沒有延續的假的，我的作品，一定會有我的風格和我想表達的內容。這個變不了。」尚敬直言不諱，「但是絕對不會簡單的複製。我也在和我的創作團隊不斷的去探討，更符合現在觀眾審美的玩兒法。」

另一點，《歡樂英雄之少俠外傳》會加入部分打戲，「他們總有嘴上解決不了要直接動手的問題。」燕七的短劍、郭大路的斧頭、王動的茶杯，茶具，鞋、枕頭、被子等，都是信手拈來的武器。

相比於《武林外傳》中簡單的同福客棧、後院、廚房、臥室等棚內置景，《歡樂英雄之少俠外傳》的置景會更「豪華」一些，「這次我們在棚內做了一個平安鎮。」富貴山莊、街道、教坊、餐館、當鋪，一應俱全。這也給了尚敬更大的施展空間。「除了保證表演的原生態之外，這次也會嘗試更多的拍攝方法。」

「文化的自信來自原創，這是IP作品無法超越的。」如果把觀眾和市場的檢驗比作颶風，站得住的原創作品就是山，而IP改編作品最多也就是迎風的樹，也許不會被颶風連根拔起，但也不會如高山一樣堅挺。

當被問到對市場審美變化的理解時，尚敬回答：「做內容的嘛，先打動自己，讓自己爽了、舒坦了，再考慮別人吧。」

其實，縱觀電視劇行業的發展，每一個真正的「爆款」都來自於不被認同的顛覆。堅持還是妥協，這是創作者永恆的命題。至少，尚敬的元氣又回來了。

本文來源：網易娛樂 責任編輯：張楠_NK45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