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語:弘仁擅長詩書畫,有「三絕」之譽。書法學顏真卿楷書,倪雲林的行書,還會隸書和篆書。時世的艱難、個性的獨特和經歷的坎坷,造就了他獨特的藝術風格。弘仁的山水畫代表了當時繪畫的最高成就,同時他將新安畫派的走勢推到極致,享譽畫壇,影響深遠。
弘仁與髡殘、石濤和朱耷同為清初四僧。四僧中有兩位朱姓皇族後裔——石濤(朱若極)和朱耷,不同於二人的遺民身份,也與髡殘晚年忙於應酬權貴相異,弘仁一生未有功名,與塵世脫離得最為徹底。
他極少世俗社交,深居山野中,專注於繪畫,儼然一位不食人間煙火的世外高人,就連石濤都膜拜口吻的稱其是「風骨泠然」的高僧。
弘仁性格沉靜堅忍,當民族危難之時挺身而出,明亡後遁跡名山,詩畫寄興,眷懷故國,有許多題畫唱和詩坦露他這方面的思想。
弘仁俗名江韜,生於安徽歙縣桃源塢,幼年時隨父親遷到杭州,在當地考上「杭州諸生」,成了秀才。可惜不久後祖父和父親相繼去世,生活一下變得艱難起來。雖然秀才有政府發放的定額口糧,但這點糧食連他自己都不能果腹,遑論還要奉養母親。無奈之下,弘仁和母親回到了歙縣,靠砍柴和謄抄書稿補貼家用,過起了非常清苦的生活。同時拜當地的名儒汪無涯為師,研習五經,準備繼續參加科考。這樣的生活折磨之下,不久母親也撒手人寰。
三十六歲,弘仁的世界發生了戲劇性的變比。首先,吳三桂投敵,滿清鐵騎突然入關南下,眨眼間勢如破竹,兵臨徽州城。整天沉迷於學習不可自拔的徽州士人們如夢初醒,紛紛起來組織抗清。名臣金聲和其學生江天一也組織軍隊奮起抗擊,弘仁因為痛恨異族的血腥殘忍,於是積極響應,投身其中。
然而才到九月,徽州御史就投敵叛變,引清兵入城,金聲及江天一被俘而亡。餘下的抗清志士,南下投奔福建的唐王政權。在相公譚,弘仁和留守好友程守哭別,也踏上了千裡遙途,但是等他輾轉來到福建,南明小朝廷已經徹底滅亡。場面如此尷尬。無奈之下,弘仁跟著志士躲進了武夷山的天遊峰。在天遊峰,他遇到了古航道舟禪師。心灰意冷之下,他皈依佛門,法名弘仁。
出家後,弘仁雲遊各地,但參禪始終是弘仁的主要生活方式,他涵養深厚,每日掛瓢拽杖,芒鞋羈旅,或長日靜坐空潭,或月夜孤嘯危岫,儼然一位不食人間煙火的世外高人。弘仁在空寂與幽靜中專心於繪畫創作,將內心的萬千造化通過對山水野趣的感悟,以筆墨的語言訴諸紙上。最終勾勒出來的是一個清俊、冷寂而又充滿藝術靈性的畫僧形象。
弘仁曾有詩云:
「敢言天地是吾師,萬壑千崖獨杖藜;夢想富春居士好,並無一段入藩籬。」
此種藝術境界,除石濤外,在古人中也不算多。
他的繪畫初學黃公望,晚法倪瓚,尤其對倪瓚的作品情有獨鍾。國破家亡的影響與弘仁堅貞的個性固然是其偏愛倪瓚作品的主要原因,此外,也與具體的地域背景有密切關係。
弘仁作為新安畫派的開路人,其畫山水,層崖陡壑,偉俊沉厚,皴法喜用折帶皴,轉折方硬,筆路清晰,幹淡筆折帶皴,畫面簡淨峻峭。筆墨精謹,格局簡約,雖師法倪瓚,但又能「於極瘦削處見腴潤,極細處見蒼勁,雖淡無可淡,而饒有餘韻」。
弘仁雖繼承宋元,但又有鮮明的自家面貌。可謂取宋人精謹而去其刻劃繁縟,融元人筆墨而強其結構風骨,形成了自己剛正、平實、清醇、蘊藉的藝術風格。
弘仁出家為僧之後,沉醉於山水之中,沉醉於自然之中,追尋精神上的超脫。對於世俗反而並不看重,相比於富麗的山水,他更喜歡陡峭的松石。他的作品相當簡潔,筆墨蒼勁整潔,善用折帶皴和幹筆渴墨。相比倪瓚,他的畫沒有那麼荒涼,多一些清新的感覺。
弘仁的山水畫有空曠深遂之美,他在題畫詩中雲「古木鳴寒鳥,深山聞夜猿,唐句也。餘偶抹此,雖無可狀其意,而空遠寥廊,老乾刁調,或庶幾似其岑寂耳。」
這種空寂、寒遠之美,是弘仁繪畫的主要特徵,他後期的作品,多大片空勾,一筆不皴,顯示出一種空間深度和空靈純淨、高潔峻雅的悠遠意境。
和古代的很多山水畫家一樣,弘仁藝術的一個重要淵源是師法造化。他自己提出了「敢言天地是吾師」的口號,與石濤的「搜盡奇峰打草稿」有異曲同工之妙,都是主張在真山真水中尋求靈性,將山水之真性情通過筆墨表現出來。
弘仁愛梅,亦好畫梅,存世花卉作品《松梅圖卷》,全卷兩段。前段以截取式構圖繪虯曲古松與巖石,展示出弘仁仿倪之外的面貌。以迅疾的用筆寫出松幹松針,筆中墨和水的分量俱足,不似仿倪時的乾枯用筆,石塊用筆更為飛動,整體傳達出一種蒼勁有力的氣象,可知弘仁取法並不局限於一家。後卷的梅花,構圖雖簡,卻極富裝飾意味,用筆較前段謹細。
在弘仁的藝術經歷與畫作中,沒有梵·高式的對於生命熱愛的強烈宣洩,纖細的樹木充滿了脆弱和冷淡,整幅畫甚至缺少了一些「空氣」,不過這正是弘仁向我們展示的特有的生命意志。
《斷崖流水圖》
前景是一畦水窪,枯藤雜樹翠竹交映其中,疏朗而空寂,數十步後過木橋,中景湖面曲折逶迤,水中有石,溪水跳蕩擊石,泠然有聲。抬眼望,忽見一瀑飛流而下,其勢甚急。這幅畫作反映了弘仁山水畫最典型的面貌。
《山水》
構圖上參照了倪瓚的《秋亭嘉樹圖》,打破了傳統山水畫構圖中重巒疊嶂、內容繁密、景象廣闊的全景式構圖法,而採取棄繁就簡、平淡疏曠的單純結構,在倪瓚圖式的基礎上有所發展。整幅圖雖著墨不多,卻給人一種「疏處不見其缺,曠處不覺其空」的清新感覺。
《豐溪秋色圖》
景物寥寥、簡潔曠達、筆墨新秀、蒼勁有力。樹的組合輔以曲線穿插,產生靜態的美。山石、樹木均以線性水墨變化為主,沒有過多的明暗和縱深感,使線性的皴法不規則,卻又體現出整體劃一和布局的完整,這是弘仁山水畫的獨到之處,也是弘仁深入大自然細緻觀察的結果。
《秋山雙瀑》
恬淡靜穆,厚重而不失空靈。線條細潤圓勁,寓方於圓,轉折處蓄勢待發。濃淡乾濕,徐疾暢澀,隨形而異,隨意而施。設色淡雅,若有若無之間而清韻自在。清逸幽淡之氣溢於畫面,別顯出一派靜穆、幽曠而又雋永之意境,給人以品味無窮的審美感受。
《秋亭觀瀑》
弘仁35歲在俗時的作品,以冷靜鑄其魂魄,堅硬強其骨腱的風格,正是弘仁的典型面貌。那奇正雄強,瘦峭峻拔的點劃中,似乎可以感受到搏動的情緒、壓抑的力量,其格調有別於宋元諸家,亦不同於當時的畫家。
《雨餘柳色圖》
全幅以山、坡為主,圖右綴有幾株垂柳,一座小小木橋;圖左設有幾棟屋宇,遠處畫一道流水。此畫以細線為主,兼用側鋒,並用幹筆墨擦,筆鋒蒼勁整潔,傳神地表現雨過柳青的清新感。
結語:
弘仁的山水畫與倪瓚的作品氣息相近,筆墨技法也有相似,只是在構圖上差異很大。
把他們二人的作品放到一起,會覺得很像,畫中都有一種冷酷到底的倔強與享受孤獨的傲氣。
這種氣度如松挺拔,如蘭幽香,世人想像中的隱士高人就該是這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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