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鴻:我並不是一個完全的鄉土作家

2020-12-15 騰訊網

[摘要]梁鴻作品裡的「外省」泛指的是生活在北京、上海這些中心文化圈之外,又想湧進去的人。我說的「外省」,也指的是現代文學時期北京、上海兩大文化圈之外,跟原來的中原文化、鄉土文化都不一樣。

騰訊文化 張中江

「梁莊」之名太盛,以至於在公開活動上,梁鴻常常會被介紹為鄉土作家。實際上,任職於中國人民大學文學院的梁鴻,在學術研究之餘還寫小說。日前由中信出版社推出的《神聖家族》就是這樣一部作品。再加上前後腳推出的文學評論集《外省筆記:20世紀河南文學》《「靈光」的消逝:當代文學敘事美學的嬗變》,讀者面前的梁鴻,不再只貼有「鄉土」一個標籤。值得一提的是,《外省筆記》是梁鴻本人的博士論文,也即其學術專著的起點。藉此次新版推出之機,我們或許可以重新發現一個不同的梁鴻。

此「外省」非彼「外省」

騰訊文化:《外省筆記》是你12年前的博士論文,這次重新出版,回首自己的學術起點,有怎樣的感慨?

梁鴻:肯定很感慨,重新反觀自己生長的土地和土地裡生長的精神,特別有意味。隔了十多年再看這本書,有些地方失之於輕淺,也有些觀點看起來還挺新鮮,到現在還有啟發。

騰訊文化:以批評家和作家視角來看故鄉,有怎樣的不同?

梁鴻:本質上有非常大的不同。在學術領域,「故鄉」是一個可研究的課題,其中包含了人類的普遍情感。你會把它放置在一個語境裡,在具體的政治、社會、文化、時代精神狀態下去研究、去思考。我們對故鄉的情感是外在的,當你研究時要有冷靜的狀態。當然冷靜並不排斥情感。冷靜、理性和情感,在「故鄉」這個課題裡其實是並置存在的。

騰訊文化:現在有人認為,年輕人對故鄉的情感越來越淡漠了,你覺得這是怎樣一種趨勢?

梁鴻:我覺得這個問題應該更細化一下。故鄉是有多個層面的,每個人都有故鄉,不管你是居住在城市還是鄉鎮。今天我們常常說到的故鄉,實際有某種特指,就是鄉村。所以在研究中,談到故鄉的時候,一定要有具體的情境,而不能籠統化之。即使今天的小孩,將來也會有故鄉,只不過可能比我們現在理解的故鄉會差一點。

騰訊文化:你在書中用到「外省」這個概念,我們經常能夠在談論中國臺灣的文章中看到。「外省」在大陸和臺灣的語境中,有怎樣的不同?

梁鴻:臺灣的「外省」有具體的所指和政治語境,說的是1949年以後從大陸去臺灣的人。我論文裡的「外省」沒那麼大的政治情景,泛指的是生活在北京、上海這些中心文化圈之外,又想湧進去的人。我說的「外省」,也指的是現代文學時期北京、上海兩大文化圈之外,跟原來的中原文化、鄉土文化都不一樣。

故鄉隱藏在每個人的情感內部

騰訊文化:儘管你曾經說過,自己並不是一個鄉土作家。但是在很多關於鄉土研究、創作的場合,還是會給你貼上類似的標籤。你會覺得難以接受嗎?

梁鴻:一個作家很容易被安上這種那種的名頭。我確實真的沒有對鄉土、對那種風俗化的描寫去作地域性處理。所以我並不是一個完全的鄉土作家,只不過關注鄉村或者城鎮生活更多一點,就像有些作家更關注城市生活一樣。如果讓我介紹自己,我覺得「作家」就可以了。

騰訊文化:有人認為現在已經沒有純粹的鄉土文學了,你認同這個觀點嗎?

梁鴻:像上世紀八九十年代那種純粹的鄉土作家確實少了,但如果一個作家想寫大的、宏觀的作品,還是要關注鄉土、鄉村。因為中國社會的矛盾還是糾結在這個地方,很多人性的形成也與此相關。

騰訊文化:寫鄉村的文學作品還是挺多的,為什麼不如春節期間《一個農村兒媳眼中的鄉村圖景》那篇文章引發那麼大的社會關注?

梁鴻:可能還是因為那篇的話題性比較強吧,能引起普遍的思考,剛好又是春節。去年是博士回鄉手記,那個爆發點引發了大家心裡藏了很久的情緒。這也說明鄉村的問題,還隱藏在每個人的情感內部。

騰訊文化:你的文章裡也分析了「河南人被妖魔化」的問題。我想問的是,媒體在其中推波助瀾的作用真的那麼大麼?

梁鴻:媒體是其中非常重要的一個部分,但我這裡說的媒體包含很多層面。「河南人」為什麼會被妖魔化?我覺得非常重要的一點是,一種恆定的農業文明,有其內在的穩定性、保守性。當這種農業文明突然遭遇現代文明,它裡面種種的文化基因,比如愛面子、虛榮等等,都可能在河南人身上被誇大突出出來。所以最根本的原因還是兩種文明的衝突,並不只是媒體的推波助瀾。

我本人不會對「河南人」輕易做描述,每個人都是個體的,而不是群體的人。但當你在外部的時候又很容易說「河南人」怎樣怎樣,這種文化的總結性是大家常用的。實際上在這本書裡,我最想做的,就是把這種集體性的稱呼重新打散,讓每個人回到每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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