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6日是個巧合的日子,中美兩國各上映了一部商業揭黑題材電影,美國的《黑水》和中國的《吹哨人》,不約而同地講到了以寡敵眾的「吹哨人制度」。
電影《吹哨人》除了男主角雷佳音,其班底基本是從《北京遇上西雅圖》續的,導演薛曉路、女主角湯唯、異國婚外戀,都暴露了該片「北京遇上西雅圖3」的本質。湯唯延續著此前兩部《北京遇上西雅圖》電影中的有錢人「小三」、在賭場被男人騙的「迷途女青年」人設,演了一位出軌已婚初戀的闊太太,連老公都是和《北京遇上西雅圖》裡同款的「老鍾」。
男主這條線倒是薛曉路此次最大的蓄力點,區別於前兩部「北西」的「女人戲」,把焦點放在男性的中年掙紮上,用「吹哨人」的名義對腐敗、外遇雙軌喊停。
雷佳音飾演的是在澳洲某能源企業一帆風順的成功人士馬珂,仿佛成功來得太輕易所以他很「天真」。本來人到中年萬事休,豈料他鄉遇見前女友(湯唯),當晚就上演了18禁。接下來,馬珂出現了「事後慫」,「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的他果然就遇見了鬼——周雯空難了。
更見鬼的是,馬珂發現周雯其實是假死出逃,周雯告訴他自己在被老公追殺,而只有他能幫她。天真的馬珂信了,先是帶著前女友回家氣走老婆孩子,後又帶著周雯前往非洲,追查一樁與她相關的公司腐敗案件。影片進展到這裡觀眾就會有一個靈魂拷問:犯罪分子本人就在你身邊,直接舉報不就完了,跑非洲找什麼證據啊?
說回劇情,馬珂在非洲經歷了一出徒手版「史密斯夫婦」後拿到證據,他本打算投奔赴領事館,不料證據卻被周雯「搶走」。因為她也挺天真,居然拿著東西向追殺她的老公索要封口費,主動暴露地點後差點被滅口。
回到澳洲後,馬珂發現自己原來只是周雯假死騙錢的工具,眾叛親離、無家可歸之時周雯又出現了,說要當他的證人幫他一起「揭黑」。這次,馬珂當然又相信了,但似乎為了符合「出軌不得好死」的編劇定律,在前往警察局的路上兩人出了車禍,周雯遇難。最後,馬珂的老婆居然「選擇原諒」,並靠AI周雯人臉幫馬珂「上訪」成功。而孩子也歡迎父親的回來,並誇他像蝙蝠俠一樣的城市英雄。
看劇情就知道這是部錯綜複雜、剪不斷理還亂的動作、懸疑、倫理、反腐、愛情電影,標籤餡兒多得包不進現實主義的皮。雖然名義上講的是「吹哨人」,但看完之後你很可能根本不明白「吹哨人」到底是什麼人,反而對於片中謎之婚戀觀反覆回味。
那什麼是吹哨人呢?「吹哨人」是whistleblower的直譯,我們更熟悉的稱呼是「舉報人」,大眾印象最深的吹哨人,可能就是揭露「稜鏡門」的斯諾登了。每次「吹哨」都不僅是個體的成功,更是制度的成功,今年國務院出臺的《關於加強和規範事中事後監管的指導意見》,2010年美國頒發的《多德弗蘭克方案》等等,世界各國都在為了維護市場穩定製定檢舉規範。
上世紀70年代,全球最著名的維權人士、活動家拉爾夫·納德創造了「吹哨人」這個詞,借用了19世紀英國警察用來向民眾示警的哨聲。當時,納德用《任何速度都不安全》一書揭發了美國汽車設計中存在「二次碰撞」的致命缺陷,扳倒了通用汽車,促使了兩項安全法的通過,這樣的吹哨人就是超級英雄。
以吹哨人揭黑為題材的電影雖不多,但優秀的也不少,《局內人》《絲克伍事件》《告密者》《斯諾登》《總統班底》,每一部背後都有血淋淋的真實事件。那麼,號稱是國內首部關注吹哨人的現實主義電影《吹哨人》,它的完成度如何呢?
吹哨(舉報)的故事,說的就是一個人如何破壞巨大集團利益。如果要合理且完整,以下幾大元素不可少:
首先是取證的過程。如同現實裡的任何一場官司,對於辯護律師來說最艱難、費時的,不是對簿公堂的那幾個小時,而是調查、取證的那幾個月甚至幾年。吹哨只是一個結果,最關鍵的是推動主角吹哨的證據鏈,而同時這也是打動觀眾的理由。但是本片的取證過程是怎樣的呢?
馬珂跟周雯塗黑了臉混進非洲工廠,毫無必要地用打火機炸了工廠後亡命逃走,結果在逃亡路上給車加油,碰巧撞見足以毀掉一個跨國企業的物證:一卷傳真墨滾,打遊戲般就獲得了終極道具。
其次,是舉報的正當性。「吹哨」是個體挑戰集體利益,可謂以卵擊石,因此作為故事的敘述者必須讓一個關鍵問題合理:是什麼讓主角非得吹響哨子?要讓主角選擇「背叛」集體的理由足夠充分。一個吹哨人在面對利益以及舉報後要付出的代價時掙扎甚至退縮過,這樣的人物更合理且正當,但是本片的主角是如何表現的呢?
馬珂從知道自己的公司技術存在安全隱患的那一刻起,就非常清楚自己要站在公司的對面,沒有片刻猶豫。當面對周雯的發問時,他義正言辭:「呂漢市幾百萬人不比那些錢重要嗎?」那一刻,他仿佛《長安十二時辰》裡的張小敬附體。如此單薄的人物,註定了《吹哨人》不夠動人。
再有,「潛規則」的警示。商業反腐題材有個很重要的使命就是「曝光潛規則」,梳理清貪汙與瀆職的成因。這不僅是為讓作品更具合理性,更是給坐在電影院裡的普通百姓警示。但是本片是如何講述商業規則的呢?
通過外國大佬會議上的聊聊幾句「跟中國人談生意」的生意經來展現,簡略得仿佛在場觀眾應當知道企業家的黑心錢都是怎麼賺的,全然不解釋足以成為「證人」的周雯在這樁交易裡扮演了什麼角色,以及到底是怎樣的交易逼她「出逃」,顯得人物有些莫名其妙。
最後,是對於吹哨人制度的討論。吹哨人本身是個「裡外不是人」的角色。對內,他是集體利益的叛徒,對外,他又是既得利益成員,那麼什麼樣的規則願意聆聽一個「叛徒」的證詞?作為汙點證人是否能有被赦免的權力?這些都是可以呈現、討論的,但本片是如何展現吹哨人制度的呢?
片中「吹哨人制度」幾個字只在馬珂與周雯的對話裡出現:「我可以去領事館,大不了還有吹哨人制度」,所以吹哨人制度到底是個啥,你倒是說啊。最要命的是,本片的收尾幾乎是對吹哨人制度的褻瀆,馬珂通過老朋友混進了一場高峰晚會,在廁所裡堵截中方能源高官實名舉報了公司。不說雷大頭這缺乏鍛鍊的小身板上演「碟中諜」有多出戲,就說這橋段封建得如同古裝戲裡當街攔截聖上告御狀的草民,說好的靠制度取勝呢?
綜上所述,《吹哨人》對它的名字只是觸及皮毛,很難講這部電影如它所願將「吹哨人」展現在了公眾面前。只有在一場又一場的路演裡,團隊強調著這是國內首部關注到「吹哨人」的電影。作為觀眾,我們確實有理由欣賞導演表達的勇氣,但電影不是賽跑,不是每一個「第一個」都值得鼓掌。
如果薛曉路認為現實主義,可以安心止步於片尾對真實人物ppt似的致敬,還不如在自己擅長的情感心理戲上多做耕耘,把《吹哨人》的名字改回《北京遇上西雅圖3:出軌人》來得更真誠些。
文 | 天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