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那邊(知青回憶錄) 圖文原創/清風曉月寒
沙溪,靜靜地流淌。
溪兩岸,星星點點的村莊,生活著世世代代淳樸的村民。他們被沙溪水哺育長大,深深地眷戀著這片土地。
山那邊,如水墨畫般的山巒後面,有一個極小的自然村——上坪。沿著山中羊腸小道往上爬,山路時而平緩時而陡峭。當穿過一片密林,只見兩株高大的楓樹列在小路旁。替我挑著行李的村民,對著滿頭大汗、氣喘噓噓的我說:「到了。」
到了?我如釋重負,擦了一把汗,忍不住吐了一口氣:「真遠啊!」
往前望去,沒了密林的遮擋,天似乎亮了一點。面前最高處是一塊不大的平地(後來才知道是村裡的曬穀坪),兩側稍低處,散落著參差幾戶人家——這,就是上坪村。正是傍晚時分,家家屋頂飄著炊煙,幾隻土狗在門前臥地而息,瞪著眼睛看著我們一行人。
再往四周縱眼一望,只見茂林修竹,連綿不斷。對面山上傳來一陣從沒聽過的鳥叫聲。村民對我說:那是鷓鴣。我一驚:山深聞鷓鴣,難怪叫聲那麼悽涼。
沿著石階往下走,旁邊一個二米見方的小水塘。清澈的水中,水草在搖動,水面上不時冒出一串氣泡。一位小女孩,正在汲水。村民告訴我,這是泉水,日常就從這裡打水用。
走到一座破板房前,村民推開虛掩的木門,將行李往「床」上一放,「你們就住這兒。」
這就是「床」?四根木樁往土裡一插,上面釘上橫條,再鋪上木板,簡陋得不能再簡陋了。
我默默無語,在床沿坐了下來。從此開始了一段人生沒齒難忘的經歷。
小山村的生活單調而艱苦。對於我這個身材瘦弱的人來說,每天繁重的體力活是一個不小的考驗。
一天,隊裡安排去沙坪割黃豆。從村裡到田間,大約有十多裡的山路。我從早忙到晚,中午飯也沒吃。到傍晚,挑著一挑豆梗往回走。一路上雙手緊緊託著扁擔,好減輕一些肩上的壓力。
我吃力地走著,山路小而崎嶇。一不小心,眼鏡又被樹枝刮到坡下。我撂下擔子,大口地喘氣。等同伴幫我把眼鏡撿上來,我抹了一把汗,戴好眼鏡,蹣跚地又上路了。
好容易挨到村口,到了曬穀坪。我扔下挑子,倉管員過來幫我過秤。「三十斤!」倉管員大聲地報著,旁邊的記工員緊接著說::「三分!」
我一聽,媽呀,我拼死拼活累了一天,就得了三個工分?
生活就是這麼嚴峻,但也得過下去。
慢慢地,和村民逐漸熟悉了,彼此的關係也融洽了許多。
村幹部見我實在不是幹活的料,就安排我到村小學任教。
村學設在村祠堂裡,有一到四年級,十來個學生,就我一個老師。由於自己年紀也不大,於是和學生之間都以朋友相處。當老師之前,他們都習慣稱呼我的名字。當了老師之後,村裡無論老少仍然稱呼我的名字,從來沒叫過「老師」。但我卻喜歡這樣彼此之間毫無距離的感覺。
村民很實在。當他們看到我對他們的孩子盡心盡力,關愛有加時,他們也對我報以熱情的關懷。
有時,這個村民給我送來一挑柴火;有時,那個村民又給我送來一籃新鮮的蔬菜。我在這裡便漸漸地有了「家」的感覺。
轉眼間,幾年就過去了。我在村民們的推薦下,選調進廠當了一名工人。
生活總是不盡如人意。每一種生活都有它的艱辛,當然也有它的甜蜜;所謂甘蔗沒有兩頭甜,大約指的就是這吧。
進廠後,和村裡的人仍有聯繫。特別是有幾個教過的學生,也抽空帶著山裡的土特產到廠裡來看我。望著眼前已長成大小夥子的學生,我既欣慰又傷感。我對他們說,也想回到上坪去看看鄉親們。但後來卻因種種原因,沒能成行。
我也時常在夢中回到那開滿杜鵑花的山裡,見到了朝夕相處的小夥伴。回想夢境,作了一首自度曲。
夢回上坪
夕陽那畔煙如霧,望不見,來時路。
思量只有夢歸去,更不怕,山攔住。
茅簷修竹驚白鷺,執手見,顏如故。
秋蟲聲裡漸無語,月初上,日已暮。
上坪,我的第二故鄉。你雖遠在山那邊,但無時無刻不在我的心中,讓我魂牽、令我夢繞。我何時才能回到你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