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永 遠 別 對 生 活 冷 感 |
2020下半年最火的一句話,估計就是楊笠的一句:「男人那麼普通,又那麼自信」。
前幾天楊笠又搞創作了,「男人,還有底線?」又被拱上熱搜。沒想到,就那麼幾句話,都能被網友舉報,甚至到了圍剿的程度。
我覺得特別搞笑,吹鬍子瞪眼彈跳起來接楊笠的空氣子彈的人,當真應了楊笠段子裡的那一句話:感覺他人生中所有的苦難,都怪我一句話。
這倒用行動證明了楊笠講的確實不太對。(部分)男人何止有底線,他的底線到處都是。
哪怕女人被冒犯,已經很多很多年了。
女人總是被劃分為天使與蕩婦,到綜藝熒幕敘事,女人的模板也大多不過兩三種。
是美女,是為男性慾望凝視的對象,如果你不符合這種幻想,那也是他吐槽的利器(比如池子);
另一類是「醜女」,扮演負責自嘲搞笑的丑角,亦或是不討喜的惡人:拜金女、事兒媽、煩人精。在喜劇裡邊冒犯女人的臺詞,只怕多了去了。
前一段時間和楊笠網上對槓的「儲殷」,則一氣呵成將所有女人都描述成被楊笠洗腦的、沒有自我判斷能力的,經常被流量收割的無腦買買買女孩。
對比起來,楊笠的段子簡直太溫和了,毒舌程度還稍亞於我們姐妹之間的俏皮話。誰沒說過「男的不行」「男的幼稚」「男的沒救」,正如男人也常說「女的矯情」「女人八卦」「女人麻煩」。
脫口秀地位被一系列綜藝節目拱得越來越高,演員的荷包越來越厚,內涵卻越來越貧瘠,來來去去不過那兩三樣。
一個迷思是,脫口秀可以吐槽城市和家鄉生活的衝突,吐槽老闆和員工的衝突,話題越來越私人和個人,段子越來越重複。最是不能談女人和男人的衝突,一說就是挑唆性別矛盾。
每個人都試圖尋找創作母題,可這母題,不能是男與女,哪怕她生而為女,經歷那麼多怪異的時刻,它們值得寫成脫口秀。
楊笠也不過一個普通女人。她一樣需要男人和戀愛,有一些男性朋友,和更多女人一樣,遇過些奇怪男人,見識過隱藏的歧視和性別刻板印象。她可以將男女問題講更深,但就是有人告訴她,不能說。
總有一百萬種方法抑制女性書寫和創作女性話題。楊笠剛剛好,成了靶子。
最近還有另一位「冒犯男人」的女人,譚維維。她的新專輯一上線立即引來熱議。這幾天我看了作詞人尹約的訪談——她也是業內特別少見的女性音樂製作人,音樂人的男女比例是8:2。
尹約的詞寫的那麼好,幾乎有種寫女性史的質感,她是新聞系出身的,後來做音樂製作,卻也將自己所受的教育反哺到詞曲上。
如果有留意每天的新聞,就知道《小娟》歌詞裡每一個詞都有指向,所有不具名的「小娟」都在新聞事件和歷史故事裡真實存在過的。杭州殺妻案,拉姆案,冰櫃藏屍……譚維維第一回公開唱這首歌時,臺上有一堆蒙著眼、禁了言的「小娟」。
在搖滾都被馴化的年代,它是那麼難得,像一場女性獨幕劇,講述那些存在過的邊緣的、破碎的,被碾壓過的女人的故事。
歌裡心驚的事件,只有熱搜15分鐘的壽命,然後就會投入資訊流中消失了。可再隔一段時間,又像幽靈般捲土重來,再有「小娟」跌入大海——就在這兩天,校園裡邊男子朝兩個女生潑硫酸的新聞又一次出現在新聞熱搜。
《小娟》的惡評幾乎是可預料的。「部分男人」說譚維維湊熱度、吃流量紅利——也不知道是創作冒犯了他們,社會新聞冒犯了他們,還是歷史冒犯了他們。說我自己的一件小事,我把這歌轉到朋友圈,大型沒想到真被人質問.......我趕緊多轉發幾次。
連新聞和歷史都不敢正視的人,怕是一點共情能力都沒有,也沒有正視不公的勇氣——或者他就是幹過什麼事著急了。
我想在這場「討伐」之中,最關鍵的就是一部分人首先否認了性別不公的存在,再多的數據和案例也說服不了他們。
哪怕這些寫故事的人,其實需要的並不是什麼打倒誰,戰勝什麼,只是想要一個女性友好的環境而已——無論是在職場裡邊,還是在鄉村婚育關係之中,一個對女性更加友好的世界而已。
說實話,這樣的「流量」我不怕多來點,用錢和腳投票,我願意為自己的理想世界買單、為自己喜歡的觀念鼓掌,讓她們更有說下去、演下去、唱下去的勇氣和底氣。
畢竟女性題材與女性創作者被禁言,可以說是歷史長久以來的傳統了——以前是文學和歷史,現在脫口秀,Rap,女性創作者被邊緣化很久了。
女性作家的佔比太少。女人不僅接受教育的機會更少,而且要比男作家出色太多,才能突出重圍。可優秀的定義,也是男性文化建立的。
足球和體育是重要的,而時尚和衣服是瑣碎無聊。伍爾夫寫,「內容的雙重標準」讓女人的生活與經歷低人一等。
關於戰爭的,是相對更重要的書。至於女人在起居室之間發生的事情,則無關緊要(哪怕居室之間有那麼多的重要命題)。張愛玲多寫情愛,所以也算是作家末流。
可我覺得囿於女性身份,總在方寸之間的故事,也有好看的、偉大的,有關於人和世界的觀察(比如《達洛維夫人》的宴會廳),和文明衝突,戰爭死亡,種族矛盾的故事相比,它並不低廉。
阿特伍德比諾貝爾文學家候選名單上的許多人都更值得「大作家」這個稱謂,她跨越的題材那麼多,她的視野超越了同期許多男女作家,顯示出超越性別視覺的雄渾,如此鞭辟入裡又深入骨髓,人們稱她為小說女王。
但我想,在大男子主義的文學院看來,女性主義討論的性別平等顯然不是什麼「重要問題」,哪怕其實它比好些國家衝突、文明矛盾所涉及的人群更廣,範圍更深,也更加隱秘和頑固——同樣寫女性主義的伍爾夫,也從來沒得過類似獎項。
正如脫口秀舞臺上,楊笠講的男女問題,對好多人來講,是不值一提的,是冒犯,是挑釁,是沒事找事。
可楊笠的冒犯,其實那麼難得,把女性的一部分敘述給補上:雖然她負責講男性的油和自信。女人都在那麼漫長的時間裡邊對照男性的敘述檢討自己的容貌和操守了,男人就不能自省一下油和普通自信?
長久以來,女人的幽默都是不受歡迎的。因為幽默展示智力,也指向一定的諷刺與攻擊性,也展示人氣與話語權。女人「不應」和這些詞語連在一起。可到這年頭,女人可以了,這是女性聲音最響亮的一年。
內容編輯:F,今天不想當溫和派了,就是想給楊笠打ca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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