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收集了一些關於詩詞的資料,得到了一些靈感,所以就迫切地想來跟大家做一期詩詞的分享,為此我選擇了在詩詞領域的一位超級偶像,蘇軾——蘇東坡。
可以說,要提到詩詞,離不開蘇東坡。要提蘇東坡,也離不開詩詞。
蘇東坡一生的榮耀與詩詞有關,一生的顛沛流離也與詩詞有關。
我們現代人,很會「利用」古人,尤其是把「取其精華」的要義發揮得淋漓盡致。拿蘇東坡來說,我們今天提到他的時候,都過分渲染了他的豁達和樂觀。
但是我們總容易忘記,首先要有苦難,才有豁達可言。
去除審美的這一層美麗的面紗,我們能從蘇軾的詩詞中看到什麼?
《和子由澠池懷舊》
人生到處知何似, 應是飛鴻踏雪泥。
泥上偶然留指爪, 鴻飛那復計東西。
老僧已死成新塔, 壞壁無由見舊題。
往日崎嶇還記否, 路長人困蹇驢嘶。
我們現在所說的「雪泥鴻爪」,便是出自這首詩,「雪泥鴻爪」的字面意思,就是鴻雁在雪地上留下的爪跡。
乍一聽,我們都覺得特別有意境,特別美。白茫茫一片雪地,一隻鴻雁飛過,留下自己的痕跡。但是脫離審美的趣味,設身處地去想像一下最實際的場景。
飛鴻這麼優雅的鳥,竟然在泥地上行走,融化著雪的泥水包裹在鴻爪上的時候,真的美嗎?
無疑是一種惱人的髒汙啊。就如同人類,縱使心境再清高,也總是被俗務纏身。一步一步,不得不被汙泥所牽絆。
所以「雪泥鴻爪」首先是非常蒼涼的、無奈的一個畫面。那麼當鴻雁被泥垢所沾染,又如何呢?再來看後面兩句,泥上偶然留指爪, 鴻飛那復計東西。
意思是說,泥上偶然留下了指爪,泥也會不見,雪也會融。大雁飛走怎麼還會去計較這些。
這兩句是上兩句的自我解答,是自我安慰。
而最後一句「往日崎嶇還記否, 路長人困蹇驢嘶」還是奠定了全詩很無奈的一種基調。
詩人沒了翅膀了,不再是飛鴻了,詩人只是個跋涉在崎嶇路途上的普通人,而且沒有一匹良馬,只能騎驢。何況這驢還是一頭蹇驢。
蹇驢,是跛腳的驢子,因為不忍勞頓,還發出痛苦的嘶叫。
從優雅的大雁變成跛腳的驢子,是蘇東坡的自嘲,有幽默,但更有殘酷。
蘇東坡這一生,生於小康之家,少年成名,卻因為自己胸中的正氣,一手毀掉自己的前途。在應該安享天倫的晚年,他過得十分波折,一度被流放在蠻荒之地,心靈和肉體上都承受著難以忍受的痛苦。
最終儘管暫停了流離失所的境遇,他的人生也就停止於此,最終病死於床榻上,享年64歲。
然而,他給後世留下的卻是一個最豁達,樂觀的印象。
但是我們真的曾注意到過,蘇東坡這一生的豁達,究竟出自於哪兒嗎?普通人怎麼去獲得這種豁達?我們能把這種精神為己所用嗎?
可以說,蘇東坡的豁達,是出於一種對自身狀態的幽默。
在此我想引用林語堂先生在《蘇東坡傳》中的一段話:「倘若哲學有何用處,就是能使人自我嘲笑。在動物之中,據我所知,只有人猿能笑,不過即使我們承認此一說法,但我信而不疑的是,只有人能嘲笑自己。
我不知道我們能否稱此種笑為神性的笑。
倘若希臘奧林匹亞聖山的神也犯人所犯的錯誤,也有人具有的弱點,他們一定常常自我嘲笑吧。
但是基督教的神與天使,則絕不會如此,因為他們太完美了。我想,若把自我嘲笑這種能力稱之為淪落的人類唯一自救的美德,該不是溢美之詞吧。」
相對於自嘲,大多人是自戀的。這種自戀是怎樣的呢?就是認為我可以,我應該事事盡善盡美,不能給人家看到我泥足深陷的狼狽樣。
這樣自戀的後果,往往就是,一旦有什麼事情做不好,或者處於困境之中,就會感覺整個世界崩塌了,盡毀了。
那麼蘇東坡是怎麼解決的呢,就是原諒自己,放下自己,甚至嘲笑自己。
再來說說蘇軾在人生中遭受的比較重的一次挫折。他因為直言當時的朝政的弊端,得罪了很多人,那麼政敵就開始拿他的詩詞大作文章,曲解他的詩,然後上奏章對他進行彈劾。這就是歷史上有名的「烏臺詩案」。
這個我們印象裡一直很豁達的蘇東坡,在這次構陷中,想過投水自盡,想過服毒自殺。
但是好在,蘇東坡最終還是保住了性命,被貶到了黃州做團練副史。
在暫居定慧院的期間,他寫了接下來的這首詞。
《卜算子》
缺月掛疏桐,漏斷人初靜。時見幽人獨往來,縹緲孤鴻影。
驚起卻回頭,有恨無人省。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
這是蘇東坡的詩詞中,少見的非常蒼涼的一首。這時的蘇東坡既有剛從鬼門關走過一遭的驚魂未定,也有親友無一個在身邊的孤獨。
一隻鳥無枝可棲,說的是無家可歸。而「揀盡寒枝不肯棲」,是什麼呢,就是鴻鳥儘管流離失所,四面楚歌,仍然要擇地而棲,寧願在寂寞沙洲中獨自寒冷。
那麼就這句一看,詩人的落點還是孤高自賞。可是蘇東坡在黃州的現實生活,卻恰好與詞中表達的相反,他哪裡是揀盡寒枝不肯棲,他是哪裡可棲息,就棲於哪裡。
這就是蘇東坡的「狠」,在詩中表達自己的堅定心智,然後在現實中,狠狠地俯身扎進泥土裡。
所以拿常說的那句話說就是,要了解一個人,別看他說了什麼,關鍵要看他做了什麼。
這時候,蘇東坡將要開始他的農夫生活,不是為了隱居的志趣,不是為了享受田園之樂,而是為了單純的求生,為了一蔬一飯。
因為這時候,黃州團練副使僅僅是一個空頭職位,沒有工資,蘇東坡一家20多口人,都遭遇了嚴重的經濟困難。
但好在,蘇東坡一生受人愛戴,永遠有貴人相助。
當時就有一位崇拜者,為他求了一片地,這是一片荒地,燒掉荒地上的枯草之後,蘇東坡正式成為「東坡居士」。
但是,辛苦的田園生活,還不是他要經歷的唯一考驗。
古時候的文人,追求的是什麼?劉禹錫的《陋室銘》說的很清楚,「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
那麼在這個時候,蘇東坡就比較難有這個條件了。要知道在蘇東坡以往的日子裡,很多失意的時候,都是通過以詩,以文的方式和弟弟或者其他友人相互交流寬慰的。
但這時候怎麼辦呢?
沒關係,就像蘇東坡曾對弟弟說:「吾上可陪玉皇大帝,下可陪田院乞兒。眼前見天下無一不好人。」
這是一種大愛,也是一種自救的方式,有哪些拯救不是依靠愛而達成的呢?
另一方面,蘇東坡又開始了他的自嘲大法。當時不讓殺耕牛食用,但是正好朋友家有頭牛病死了,於是他們就宰來吃,蘇東坡就這樣和朋友在城外喝酒,吃肉,結果吃到半夜,城門關了,怎麼回去呢?
他翻牆回去!這哪裡還像個世家公子出身,舉世聞名的大文豪?
形象盡毀。這是蘇東坡身體力行的自嘲,同時也還是一種自救的方式。事已至此,他必須融入當地生活,必須活得真正像一個鄉野之人一樣,才能拯救自己。
把自己那個優雅得體的形象,給狠狠踩在地上,這是蘇東坡的「狠」,也是他渾然天成的智慧。說實在的,作為一個離我們生活如此遙遠的偶像,若不是有這麼接地氣的可愛一面,恐怕還要少了不少擁躉者。
想起蘇東坡時,時常會想起這麼一首短詩,這是蘇東坡為妾室王朝雲所生之子而寫。
《洗兒詩》
人皆養子望聰明,我被聰明誤一生。
惟願我兒愚且魯,無災無難到公卿。
說的是對兒子的期盼,又何嘗不是對自己的期盼呢?
蘇東坡的確是太聰明了,只是雖有聰明,又不用於為自己的成功,只求一個快意人生。
你看,從「揀盡寒枝不肯棲」,到「惟願我兒愚且魯」。我們可愛的東坡居士啊,都是說一套做一套。
無處可棲時便將自己放低、自救,即使為聰明所誤,卻仍甘之如飴。
說的和做的又互為呼應,形成一種「我就是自作自受」的自嘲。
但若說蘇東坡給人世留下最珍稀的寶藏,可不正是這種自嘲?一種無論處於何種境地,都永恆掛於嘴邊的一種哲學的,神性的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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