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一年一度「百鬼橫行、群魔亂舞」的萬聖節,在這一天,每個人都可以裝扮成自己中意的奇形怪狀,肆無忌憚地張牙舞爪,叫囂著「不給糖就搗蛋」。
現代的「萬聖節」狂歡其實已經從「活人懼怕死人」轉為傳遞出這樣一種氣息:「任何人都可以成為自己想成為的任何人。」即使大家都知道這不過是一種錯覺、一種夢想,但偶爾做做白日夢,也很快樂。
我們應該極力消除的,是支配人心的不寬容。為什麼人人都愛「萬聖節」?因為在這一天,我們內心那些平日會被認為「奇奇怪怪的癖好」全部被合理化,我們能夠光明正大的將自己真實的內心特徵展示在陽光下。
這是一種在安全情境下的「自我暴露(Self- disclosure)」,而健康的心靈需要一些安全適度的「自我暴露」,也要讓自己能夠面對那個最真實的自我。
20-21世紀最重要的藝術家之一——美國女性身份藝術之母路易絲·布爾喬亞(Louise Bourgeois),她就將自己內心最深處的恐懼、傷痛、記憶、兩性等等正負能量的情感,藉以藝術為出口來表達。無神論的她說自己在創作時是一名「教徒」,「那時的我正在拯救自己的靈魂和修補身體的傷口」。
我需要做點什麼。與物理媒介的互動具有療愈作用。我需要身體上的表現。我需要這些物體與我的身體相關。
其實,無論路易絲用什麼材料和工藝來創作她的藝術作品,她的藝術背後的主要力量都是通過她的各種痛苦記憶來支撐的。所以,我們總能在她的作品裡感受到背叛、復仇、焦慮、迷惑、攻擊、不平、孤獨等等一系列大家都會想要掩藏的情緒,抽象、深奧又發人深思。她終生被這些主題吸引,不斷變換材質、風格、形式,進行反覆探索。
走進路易絲的藝術世界,就闖入了她內心剖析的陣地,是自我表達的完全暴露。來看看她的作品裡常常出現的意象。
日侵蝕了夜,還是夜侵蝕了日?
——路易絲
萬聖節用來表示與時間、進步和命運的消逝的蜘蛛,它的結網是自然界象徵生命循環極好的例子。路易絲的藝術裡,她用蜘蛛捕食者(兇惡的威脅)和保護者(勤勞的修護者)的兩種形象來象徵母親的形象,永恆的絲線也代表著將母子緊密相連的臍帶。
她將自己與生俱來的敏感、情緒化以及母性貯藏到那隻肢體纖細的蜘蛛裡,纖細的觸角支撐起地面,屹立在世界的每一個角落,用自己的睿智和深沉,撐起一片空間,俯視著匆匆而過的世人。在她面前,人們會從心底裡感受到女性超乎一切的強大力量。
《媽媽》(Maman)1999年,鋼、大理石,927.1×891.5×1023.6cm
從拓撲學的角度來看,我們自己的身體可以看作是一個有山丘、山谷、洞穴和洞的景觀。所以,對我來說,我們的身體是地球母親的化身,這似乎相當明顯。
——路易絲
從最早的繪畫到後來的「細胞」(Cells)和織物作品(fabric works),路易絲都在探索人體。在20世紀60年代,她的雕塑作品中的身體形態和身體部位變得更加有機,無論是形狀還是她使用的材料都與早期的雕塑作品大不相同。她開始使用乳膠、石膏、大理石和青銅等材料。她還使用大量重複的圓形暗示男性和女性的生殖器和乳房。
《父親的毀滅》(Destruction of the father),1974
在這類雕塑中,路易絲用身體隱私部位來研究、表達複雜的情感狀態。它們經常出現在路易絲的作品中,通常被稱為「部分對象」(part-object)。(「部分對象」一詞是由精神分析學家梅勒妮克萊(Melanie Klein)因首次使用在她的作品中對幼兒的發展。在克萊恩看來,我們在生活中遇到的第一個「部分對象」是我們母親的乳房。這種「部分對象」的概念經常被現代和當代藝術家用在雕塑上,他們用身體部位的形式來探索性、欲望或性別問題。)
《墮落的女人》(Fallen Woman), 1996
《女屋》(Femme Maison,同時也是家庭主婦的意思)
螺旋對我來說很重要。這是一個轉折。小時候,在河裡洗完掛毯後,我就要轉呀轉,繞呀繞……後來我會夢見我父親的情婦。我做夢時也會擰她的脖子。螺旋——我喜歡螺旋——代表控制和自由。
——路易絲
20世紀50年代,路易絲在兩件木質雕塑作品中首次使用了螺旋造型,在後來的作品中也經常出現。
螺旋形代表著「控制混亂的嘗試」。在1986年的《自然研究》雕塑中,緊緊盤繞著的螺旋變成了一隻握著人形的手。
《自然研究》(Nature Study),1986
螺旋式上升也暗示著暴力——扭曲的脖子。在懸掛的青銅雕塑《Spiral Woman 1984》中,人物被一個厚厚的線圈束縛,只能看見她的四肢。她被困在螺旋中,懸在半空中,在脆弱狀態中不斷地旋轉。
《螺旋女人》(Spiral Woman),1984
儘管螺旋可以控制混亂,但螺旋解體的潛在威脅始終存在。在《A l'infini》中,螺旋再次出現。在這裡,螺旋形的線條自由地圍繞著下垂的女性身體、殘缺的四肢……
《A l'infini》2008-2009
在她的作品中,環環相扣的蝕刻帶狀線條大多時候也暗示了一個雙螺旋結構——DNA兩條鏈的螺旋結構,這是生命本身的基礎。「A l』infini」就是指的生命的無限。它抽象地表達了生命是一場旅程的概念,從出生到年輕,到與伴侶的關係,最後到死亡。出生、愛情、性和死亡是生命循環中一個無盡的循環。
當你在井底時,你環顧四周說,誰來救我出來?在這種情況下,是傑瑞來了,他拿出了一根繩子,我把自己掛在繩子上,他把我拉了出來。
——路易絲與勞倫斯·林德(Lawrence Rinder)的對話
傑瑞·格羅沃(Jerry Gorovoy)與路易絲在20世紀70年代末相識,是她的助手和30多年的好朋友。路易絲創作了很多關於傑瑞的手的繪畫和雕塑。她稱這些為親密的「肖像」,通常是作為依賴某人的象徵。比如《上午10點你來找我》系列作品裡,路易絲手繪了20多幅她和傑瑞的手,標題與傑瑞到達路易絲的工作室或家裡,開始他們日常工作的時間有關。
《上午10點你來找我》(10 am is When You Come to Me),2006
《給予或接受》(2002)可以被解讀為對友誼的依賴有時會產生矛盾的表達。兩隻主幹連在一起的手,一頭張開,另一頭緊握——一個既溫柔又冰冷的物體。
《給予或接受》(Give or Take),2002
我愛語言……你可以忍受任何事,只要你把它寫下來…聯繫起來的詞語可以開啟新的關係……一種對事物的新看法。
——路易絲
路易絲從小就開始寫日記。她把童年的經歷都保存在日記裡,並在她的一生中繼續記錄自己的想法、活動和經歷。除了將日記中的文字作為自己作品的記憶庫,她還將日記中的文字收錄到自己的作品中。
1947年,路易絲創作了一組版畫,名為《他徹底消失在寂靜中》,這組版畫結合了詩歌文本。路易絲把文字、短語和繪畫結合在她的藝術作品中,有時還把它們繡在布上。她所使用的文字是針對觀眾的,類似說教,是具有諷刺意味的,有時是道德化的陳述。它們要麼以戲謔的方式呈現,要麼像評論家羅伯特•斯託爾(Robert Storr)所說的那樣,用「帶著刺痛的心理」直率地呈現在你眼前。
《他徹底消失在寂靜中》(He Disappeared into Complete Silence),1947
在《我害怕》(2009)裡,路易絲把她的恐懼羅列為沉默、黑暗、墮落、失眠和空虛。這些主題和焦慮在她的作品中反覆出現。
《我很害怕》(I Am Afraid), 2009
路易絲長期被各種痛苦、恐懼、絕望、恨意、憤怒等情緒所控制,當她發現那些無法被理解的情緒不能紓解,而唯一的途徑就是「自我暴露」——創作,將一切情緒發洩出來,再尋求內心的紓解。
「為了表達我內心的恐懼,我必須找尋一條途徑發洩心中的情緒,通過不斷的摧毀、修復及重生,我完成了我的復仇,內心的傷痛得到了平復……」
她針對回憶、境遇、個人處境等利用各種媒介所創作出的藝術作品,其實就是她在自我救贖之路上的額外產物,她不在乎是否有意義,也不關心是否需要強調作品對社會的價值屬性,因為她創作藝術的目的在於通過重構、修復、呈現內心的潛意識世界,消解那些負面情緒,通過這種形式去構建屬於內心的真正平和。
《夫妻》(Couple) ,2001
《蜘蛛》(Spider)1997
《鉤針編織品 I》(Crochet I),1998
不管是蜘蛛、身體器官、手還是文字記錄,路易絲對於某種符號的執著,以瑞士精神分析學家榮格的觀點來看,這些符號是原型對於人困擾的結果,而「觀者對其雕塑的觀看,就是對路易絲情緒的一種閱讀和認可的過程」。
「我想要尋找的不是圖像、不是觀念,而是我想要再創造的情感——一種欲望、給予和破壞的情感……情感被連接到了身體的功能上,隨後它們通過身體釋放的液體被表現出來……對於我來說,我的身體就是我的雕塑,我的雕塑就是我的身體。」
自我暴露過後,「小女孩長大了,」路易絲說,「最終發現,愛比恐懼好。」
有些東西掩藏太久,反而會出現反向效果,萬聖節,就盡情嗨皮吧!
萬聖節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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