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賭博這個東西,願賭服輸就好了,往往我們這些人,願賭不服輸,總感覺,下把會贏回來。」但沒人知道,到底哪一把是個頭。
運氣最差的那一回,玩網賭遊戲猜硬幣正反面,連續十五把,都完美避開贏面彭軍回憶道。第一把栽了,他沒當回事,第二把又輸了,他也沒多猶豫,繼續加注,直到第七把、第八把、第九把,還是未中,彭軍的額頭滲出一層細汗。但他並未罷休,「你感覺下把會中,就把所有本金都押上,結果下一把又沒中。」十把之後,他抬手擦了擦汗,強裝冷靜,告訴自己,「前面十把都是正面,下一把反面的概率更大」,他暗示自己,不能放棄,繼續往裡砸錢,結果當然是鬥不過機器。
賭徒的字典裡,沒有適可而止。贏了,還想贏更多;輸了,就借錢繼續「搏」。他們知道風險,但又堅信,搏一搏,單車變摩託,賭一賭,摩託變路虎。踏上這條道,再無回頭路。這是一場和自己的博弈。
「其實都是為了兩個字,翻本。」賭徒們深知這場博弈背後的支離破碎。為了翻本,負債纍纍。
大學某年暑假,聶宇外出打工。此前,他已輸掉六萬多,為幫他還債,生活在農村的父母拿出一輩子積蓄,父親跪在他面前,乞求他戒賭。他深知父母艱難,也下了決心,但「狗改不了吃屎」,他形容當時失控的自己,「那時候已經成癮」,無論怎麼心理暗示,身體卻很誠實,每日下班,必去賭博,每日一搏,都視作最後的翻本,日復一日。
說來也巧,那半月,聶宇時來運轉,輕輕鬆鬆贏了三萬塊。一有錢,也就不把錢當錢了,唐宇開始揮霍,會所、按摩,一樣不落,只知道贏了如何風光,從未想過輸了怎麼收場。直至有一天,僅一小時,三萬塊全部輸完,瀟灑的生活戛然而止。
他不服輸,第二天上午,向領導請假,向朋友借錢,著魔般繼續下注,「那時候賭博已經不是為了贏錢,完全是癮了。」贏回兩萬,聶宇仍不打算收手,他不甘心,還想搏一搏,至少再贏一萬才回本,他告訴自己。
直到再次負債三萬,無錢可賭,聶宇一瞬間頹廢下來。「那時候想過輕生」,聶宇無顏面對家人,出走幾日,考慮到年邁的父母,又只能折回。但賭博與債務的陰影,揮之不去。
「當你為了翻本,假如欠了一萬二,贏了一萬一都不會收手,贏到一萬二,又會想著才回本,要再贏點。」但下一把,極有可能賠了夫人又折兵。賭徒們對此心知肚明,但沒有人能與心魔抗衡。繼續賭是唯一的選擇,直至徹底輸光按下中止鍵。
「其實自己也知道,贏不了,但就是無法控制自己。」彭軍形容,賭博是精神的鴉片,沾染上,便著了魔。賭注也由幾百慢慢膨脹到幾千、上萬,一不留神,已墜入深淵,戒賭遙遙無期。
他不是沒嘗試過戒賭,銀行卡解綁,身上只留現金,但撐不了太久,又會折返銀行,存入現金,繼續網賭。他也試過將手機換成非智能,只能發簡訊、打電話,下不了app,登不了網站,但半夜,一個人還是會偷偷起身,溜去網吧繼續賭。
戒賭復賭戒賭復賭,來來回回,彭軍自己都記不住發過多少誓,立過多少志。但結果顯而易見,沒有一次,能將自己從泥沼裡拖出,「這沒法救,救不起來。」賭徒秉性如此,不見棺材不掉淚。
這幾乎是他們殊途同歸的路徑,親手毀掉自己,再賠上家庭。他們了解自己,自嘲「賭狗」,「賭狗就是賭狗,拿到錢是一定要去賭博的。」唯一能阻止他們的不是戒賭,而是輸光。
賭徒們都深知十賭九輸,但還是繼續賭,因為他們始終相信自己是那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