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 者:鄭紫鈺
責任編輯:龔蓉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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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項脊軒,舊時南閣子。須彌方丈居室,「耕讀傳家」的祖傳匾額高懸堂前。
遍植茂林修竹,依傍清池草屋。百年老屋,每至雨天,塵泥滲瀘溼,雨水循簷落下,悠悠兮。
自十五束髮,我就讀書於其間。春夏秋冬,看燈火暖暖,聽萬籟有聲。
母親在世時,常候門外,問我冷否餓否。至今追憶,問答之聲,好似仍在我耳畔迴響。微微暖意,一路蔓延到心上。
然慈母於我八歲長辭人世,只在夜來秋風響迴廊時,聽我夢中訴衷腸。於是我愈加寡言,整日埋書軒中,少與人來往。
祖母疼愛,總在閣窗前嗔怪道:「孫兒,怎麼日日躲在屋裡,倒像個小姑娘!」但見滿屋書籍,我新抄的《對賢良策》遒勁有力,她便開心地笑了,皺紋裡都是慈祥。
我家祖上,原本庭院南北相通,一族同心。自諸父異爨,內外多置小門牆,族中親戚,阻斷往來,祖母甚傷之,終覺愧對先祖。
當時人們都說,我自幼明悟絕人,九歲成章,十歲作《乞醯論》,弱冠盡通六經、三史、大家之文。必將光耀門楣,重振家族。祖母喜之不盡,將祖上的象牙笏贈予我,期我功成名就。
鄰府魏公子是我的好友,我倆常在軒中吟誦經史,探討學問。時世宗享國日久,不視朝,深居西苑,專意齋醮,以死進諫者多矣。每每聞之,感慨萬千。
彼時年少,我們胸懷凌雲志,曾相約:「若吾身可濟民,吾所不惜!」
二
魏公子來時,總會有一俏麗溫婉的身影緊隨其後,或嬉戲樹下,或讀書軒中。後方知,其乃魏家小女兒——魏歆。
一次,少女走時匆忙,將書遺失軒中。我拾起一看,是一本遊記。上頭亦有標註,字跡娟秀,清雅舒展。我微微一笑,鬼使神差,將遊記放在我的書案上。
每每觀之,總想起少女溫柔清婉的笑容,如和煦的冬陽擦過飛翹的簷角,全是融融暖意。
我藏起了一本遊記,卻在無意間,遺落了滿心歡喜的少年情事。
宜言飲酒,與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靜好。
二十三歲,終娶佳人。燕爾新婚,溫柔繾綣。
每至三五月圓之夜,明月半牆,桂影珊珊,寧靜可愛。
軒內,靜謐美好。案邊的燭火隨風搖晃,柔柔的燈影落在妻子的臉頰上。
後自娘家回來,她央我將項脊軒畫下來送給她。我不明所以,我妻子並不答話,只是嬌俏一笑,眸中浮過一絲狡黠,好一會兒才向我嬌嗔道:「下一次再回去,好讓家中小妹看看令她好奇的閣子是何模樣。」我也笑了,於是拿起畫筆在宣紙上遊走。
有光線從洞開了半扇的窗戶裡照了進來,照在我執筆的手上,映在她歡欣的臉上。書案後的兩人,一位君子如玉,一位溫婉秀美,相視一笑,低聲細語。畫面竟是萬般和諧,讓人不忍打破。
從此綠鬢視草,紅袖添香,眷屬疑仙,文章華國。
三
歲月如流可無恙?江湖夜雨十年燈。
這廂,雨幕中沉雲低垂,一層摞著一層,仿佛寒紗一般籠罩而下,聽著軒外的雨打竹林聲,我默然負手於庭下。
攬鏡自照鬢斑斑,已負社稷蹉此生。
我回頭想想,此生過半,從一無所有,復又一無所有,此間悲喜交加,回首蒼茫空自嘆,不禁涕下愴然。
離家幾十年,我到處雲遊、讀書、做官,後來又輾轉多地,浮浮沉沉,箇中酸苦,只能自顧玩味,感慨世事無常。
項脊軒數經大火,幾番修葺,稍異前制。我與歆兒只僅僅相守六年,她便因病而去。她離開那日,我在庭院裡親自種下一棵枇杷樹,祈求為她遮風擋雨。倏忽年年月月,那枇杷樹已亭亭如蓋。然十年生死兩茫茫,再難見矣。
我幼年喪母,青年喪妻,中年喪子。
煢煢孑立,形影相弔,一生休。
淡煙疏雨間殘陽,青山到老頭亦白,終不似少年遊。
丨審核:楊月
丨覆核:周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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