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孫太一】
剛剛結束的美國2020大選主要政黨候選人的第一場辯論，讓我們看到了有史以來最為混亂的總統侯選人辯論（沒有之一）。辯論雙方常常同時講話，讓觀眾很難聽清他們究竟在說什麼，而這主要源於川普不斷打斷拜登發言，想為自己辯護。
因為今年郵寄投票和提前投票的人數比往年要多很多，不少搖擺州也已經陸續開始投票，這本來是民調落後的川普為數不多的可能翻盤的機會——下一場雙方的辯論得等到10月中旬，那時很多人已經投完票了。但很顯然，川普錯過了這個機會。
首先要澄清的是，雖然這場選舉本身萬眾矚目，但它很大程度上不會太大地改變選民的態度。最近的YouGov對很大可能會投票的選民的調查顯示，已經只剩下3%的選民還在拜登和川普之間猶豫選誰，高達86%的受訪者表示他們已經決定好投票的對象且一定不會再改變了，另外有11%的受訪者表示他們大概率不會改變現在的想法了。在這3%中的一部分可能會受到辯論的影響，但這部分人中又只有一小部分可能來自會影響局勢的搖擺州，所以辯論本身對選舉結果的實際影響程度有很大的局限性。
無論如何，美國民眾還是很期待雙方的表現，尤其是拜登究竟是否能經受住川普的猛烈攻擊。川普的競選團隊為了在這場辯論前提升人們對拜登的期待，在幾周前開始散播「拜登是一個非常老練的辯手」的信息。當人們對一個候選人有高期待的時候，往往更容易讓實際表現低於期待。
但事實是，因為川普已經反反覆覆翻來覆去地在各種場合對拜登的年齡、精力、能力等進行貶低，他其實已經變向地將觀眾對拜登的表現期望值降得很低。甚至對有些人來說，拜登只要從頭到尾說人話、不睡著，可能在他們心裡就贏了。而今天，拜登不僅成功地超越了預期，而且因為川普太急於攻擊，反倒讓拜登的表現大大超過了預期。
首先談談雙方的策略。拜登的策略很清楚，他想多講川普政府在面對新冠疫情時的無能，在川普治下美國變得「更弱、更窮、更不健康、更分裂、更暴力」。拜登還很有策略地不斷面對鏡頭，真誠地對電視機前的美國選民講述自己的感受和觀點，不僅避免和川普持續糾纏，還讓人感受到拜登心裡始終裝著美國民眾，這效果非常好。
川普的策略也很清晰，他想將種族衝突及基層社會的矛盾轉嫁到拜登身上，並不斷提及民主黨左翼的主張，以離間拜登和自己的部分基本盤。但事實上，因為拜登本來就是民主黨內的溫和派，這正好給了拜登機會去澄清自己並不想取消警局經費、並不支持「綠色新政」——拜登很清楚民主黨的左翼痛恨川普且今年鬥志昂揚，此前在黨內各派也已經和解並清楚拜登在這些議題上的立場。所以，川普的這個策略在今年不太可能奏效。
雙方的衝突點也十分清晰，而且多為川普主動進攻而被拜登巧妙反擊。川普想把拜登包裝成在華盛頓幾十年沒什麼突出貢獻的人。拜登則清晰地闡述了是他和歐巴馬的政府將美國從嚴重的經濟危機中帶出，讓美國進入了近十年的增長，並留給了川普政府一個繁榮的經濟，而川普卻在任內將其搞砸——這相當於不僅為自己的執政記錄做了澄清，還順帶把川普政府前兩年的經濟上揚也描述成了成功政策的慣性，川普做的只是將如此好的經濟搞砸了。
川普描述了很多時下美國混亂的場景，並將這些混亂歸結於民主黨的州長和市長們。拜登則提醒現在是川普在任上，言下之意你當總統的時候搞不定那接下來再選你還有何用，你又不是去參選州長和市長。而「美國的那個華萊士」的兒子小華萊士作為主持人，也澄清了共和黨州長和市長執政的地區混亂和暴力也同樣急劇增長，直接也為拜登加了分。
川普不斷提及拜登的兒子和烏克蘭公司的關係，想把拜登家族描述成是腐敗的。拜登在多次重申川普捏造信息後，又一次執行了他的策略，他說「現在發生的這一切不是你我家庭的事，」然後他轉過頭面對鏡頭，深情地看著鏡頭後的美國選民，說「而是關係到你的家庭，關係到美國的人民。」
「法律與秩序」本來是川普的點。1988年老布希作為共和黨候選人對陣民主黨人杜卡基斯，而杜卡基斯幾乎整個夏天都保持著穩定的優勢，甚至到7月下旬民調優勢還保持在兩位數。而反對死刑的杜卡基斯在10月13日在洛杉磯雙方最後一場總統辯論上被主持人問到了一個虛構的情況：「假如您的夫人被姦殺，您是否會贊成對襲擊者採用死刑？」杜卡基斯以一個政客守衛自己政治立場的邏輯很冷靜地回答「不，我不會贊成用死刑……你知道我一生自始至終都反對用死刑做懲罰。」這個回答被很多人認為是偏袒罪犯的，毫無人情味的，為了成功不擇手段的——他聽上去似乎在對罪犯仁慈的同時並不在乎自己的妻子。
很多人將老布希在最後時刻翻盤歸功於布希抓住了這個點，借力「法律與秩序」（布希表示會對這樣的強姦殺人犯絕不留情），抓住了民眾更顧及自身安危的心理，最終翻盤贏得勝利。
但川普用力過猛，而拜登則很平淡卻有力地描述了一個他在任上會把多方請入白宮協商推動共識的情景，給人他很務實的感覺。
在談到川普政府取消部分聯邦政府「種族敏感度」培訓的時候，拜登甚至與部分共和黨人共情，說人都是有善意的，不想傷害別人的，而相關的培訓能告訴參與者什麼樣的言行能讓別人感到被冒犯。這給人拜登很正派、尚好的感覺。
辯論後拜登的收穫可能更大些。除了前面提到的辯論前對拜登的預期本來就極低，使得他的表現很容易超出預期外，很大程度上源自於川普太過心急。這或許與《紐約時報》在一天前剛剛公布他的一些繳稅信息，顯示他並不是什麼成功的商人、而且納稅極低讓川普有點亂了陣腳有關。
拜登雖然一上來比較低調甚至有些許緊張，但很快展現出這個策略的成功。川普想顯得有攻擊性、有活力，但實際給人的感受是川普很著急甚至很煩人。反倒是拜登更低的聲音顯得更穩重、有分量。兩者結合在一起，有種一個成年人在說話，而旁邊有個小孩不斷在吵鬧要糖、索要注意力的既視感。
因為這種狀況，拜登本來的劣勢反倒成了他的優勢。在辯論快結束的時候，拜登忘記了華萊士提的是什麼問題，讓華萊士再重複一下。這本來會對拜登相當不利。但在辯論現場，因為發生這個瞬間的上下文是川普不斷打岔、轉移話題，拜登的這一問反倒成了他的加分項。
此次辯論對雙方都很重要，但因為實際上還沒做出決定的選民已經很少，對選舉結果的影響不會很大。川普團隊甚至在辯論剛剛開始時就群發郵件表示川普已經勝利了，然後索要捐款，似乎已經完全不在乎辯論本身。雖然在辯論結束之後多家媒體對觀眾的統計顯示拜登明顯勝出，但調查也顯示出美國民眾對辯論中的混亂很不滿、很失望。辯論的實際結果是：美國人民完敗。
CBSN的調查顯示，69%的觀眾感到「心煩」，圖片來源：CBSN截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