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少納言: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靈魂萬裡挑一

2020-12-16 情感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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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宋朝人喜歡戴花嗎?

沒錯,就算是糙漢子李逵也是頭戴紅花的。

不只喜歡戴花,還喜歡紋身。

當然紋身不是所有人都能玩得起的,畢竟有些疼不是?

那怎麼辦呢?穿紋身衣呀!把有紋身圖案的緊身薄衣穿在身上,既不疼,還能時常換個新花樣。

那你知道最受歡迎的紋身圖案之一是什麼嗎?

是白居易的詩詞。

因為白居易有很多閒適詩,既好懂又有趣,所以很受大家歡迎。

也正因為如此,在白居易還活著的時候,他的詩歌就被日本留學生傳到了日本,造就了一位堪稱千年一絕的文藝女青年——清少納言。

清什麼言?納什麼蘭?

清少納言在中國遠不如在日本有名,很多人連她的名字都覺得拗口。

清少納言中的「清」是姓,取自她的家族姓氏「清源」,「少納言」是官職。

所以說,「清少納言」正確的讀法應該是先讀「清」,然後再讀「少納言」。

這種名字相對來說比較少見,所以有人第一次聽到的時候,常常會把她和咱們清代的詩人納蘭性德混在一起。

其實,他倆沒有任何關係,因為清少納言生活的時代相當於我們的北宋初期。

在那個時期,唐朝雖然已經滅亡,但白居易卻依然大受歡迎,清少納言小時候就熟讀《白氏文集》。

白居易有一句詩:「盡日後廳無一事,白頭老監枕書眠」。

有人說,清少納言的傳世名作《枕草子》,就是一本枕邊小書,很可能名字就是取自白居易的這首詩。

不少人以為《枕草子》是人名,因為在我們的印象中,似乎日本女子的名字經常會以「子」結尾。

但《枕草子》並不是人名,「草子」意思是草稿紙或冊子。

那麼清少納言到底是什麼來頭?她怎麼能這麼熟悉上層社會才能讀到的《白氏文集》呢?

這是因為清少納言出身和歌世家。婚後不久,就進宮做了女官,伺候非常喜歡和歌的皇后。

和歌是大和民族的一種短詩,脫胎於咱們的樂府詩。所以,她家裡有樂府高手白居易的詩是很正常的。

有人看到這裡可能會說,清少納言挺會投胎呀!投胎在和歌世家,似乎是出生在了羅馬。

但是怎麼說呢?投胎太好也有麻煩呀。

因為如果自己做得好,別人會說:「這個是自然了,系出名門嘛!」

但是如果做得不好,可能有人就會說:「真是辱沒了好家世。」

有一次,清少納言和三個女官去郊外尋訪杜鵑鳥,還吃了時令野菜嫩蕨菜。

回宮幾天後,一位當時沒能一起去的女官問道:「那天的嫩蕨菜是什麼味道呀?」

皇后就讓清少納言作一首和歌表達一下,結果清少納言沒有寫嫩蕨菜,而是寫了杜鵑鳥。

皇后和她開玩笑說:「我以為你一個吃貨,只記得嫩蕨菜呢,沒想到還記得杜鵑鳥呀?」

誰知清少納言說:

我知道您是讓我寫蕨菜的。可我總覺著,我來自和歌世家,如果像大家那樣,您讓寫什麼就老老實實寫什麼,那不是太普通了嗎?但是既然您覺得我這麼寫不合適,那我還是以後不要寫了,省得給祖宗丟臉。

皇后被她這句話嚇了一跳,有些生氣,就說:「既然這樣,那隨你的便。」

當天晚上,女官們都聚在一起做和歌,清少納言果真沒有參加。

皇后等到所有人都寫完了,還不見清少納言的和歌,忍不住問她:「你今晚怎麼掉了隊呢?」

清少納言這才明白皇后捨不得埋沒她的才氣,不由地開心大笑。大家忙問發生了什麼事,她說:「要不是擔心給祖宗丟臉,我今天晚上1000首和歌也寫出來了。」

可見,寫和歌這件事是深深刻在清少納言骨子裡的。

不過在進宮之前,清少納言似乎並未意識到自己與和歌難以割捨的感情。要不然,她也許就不會接受橘則光的求婚了。

男人呀,要我怎麼說你?

有人說,女人最好的狀態是,有為、有愛、有錢。其實說得俗一點,就是賺錢、變美、撩漢。

不過,清少納言的順序不太一樣,因為她還沒來得及追求事業,就被求婚了。

清少納言風趣幽默,清麗優雅。所以,橘則光在清少納言19歲時,便向她熱烈地求了婚,甚至還要死要活的。

橘則光也是個幽默的人,但是僅限於說話做事,他並不喜歡用和歌來一唱一和。所以兩三年之後,兩人無奈離了婚。

離婚以後,二人還是彼此吸引,於是就以兄妹相稱。由於他倆同朝為官,所以這件事皇宮裡沒有不知道的。橘則光的官職也沒人叫了,大家都是直接叫他「兄臺」。

有一年,清少納言因為遭到其他女官的嫉妒,心裡有氣就回家隱居了,但是並沒有告訴其他人自己的住址,只有橘則光知道。

這天,大家一起在宮中閒聊,有人就追著橘則光問:「兄臺,你妹妹住在哪裡你不可能不知道,趕緊告訴我們吧!」

橘則光儘量裝得神態自然一點,嘴裡一個勁地說:「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但是人家不肯放過他,橘則光急得不得了。

正在這時,他見桌子上有一盤海帶。那東西黑乎乎的,一看就很難吃。但橘則光哪裡還顧得上這些,為了不讓自己說話,他拿起海帶就往嘴裡塞。

後來,他給清少納言講這件事的時候,她都快笑噴了。

幾天之後的深夜,忽然有人敲清少納言的門。原來是橘則光派人送來了書信,說明天又要和追問地址的人聚在一起,這可怎麼辦呢?說還是不說?

清少納言在回信裡一個字也沒寫,只是把一寸左右的海帶派人送給了他。

過了兩天,橘則光來了,一見清少納言就抱怨:

那天晚上我又被人追問了一個晚上,只好帶著人家到處瞎逛。你說你也不告訴我,到底是說還是不說。那送信的小廝也是奇怪,根本沒帶什麼回信來,就光帶來一片海帶,真是莫名其妙。

清少納言聽了這話,氣得半天沒說話,提筆寫了一首和歌:

潛在水底的海女的住處,不要說出是在哪裡吧,所以請你吃海帶的呀。

其實清少納言的意思是,人家要是再問你,你就像上次那樣接著吃海帶,不要告訴他們呀。

結果呢,橘則光根本就沒有看那首和歌,而是一看見清少納言在寫字,就說:「你在做和歌呀,那我絕對不看。」

不僅不看,還用扇子把那張紙片給扇走了,接著就跑了。

哭笑不得的清少納言,這才想起橘則光對她說過的話:「讓我看和歌的,都是我的仇人。如果給我寄和歌,那我就和他絕交。」

清少納言當然是不可能不寫和歌的,所以,後來橘則光果真和她絕交了。

當然,清少納言是不缺男人的。

按照當時的走婚風俗,女子住在娘家,男子夜裡去女子家,天一亮就要走。如果男子有意,以後就會常來。如果男子無意,就漸漸不來往了。

儘管只有短暫一夜的相處,但清少納言依舊能夠判斷出男人的德行。

例如,天剛剛蒙蒙亮,光線昏暗。有的男子一邊摸索自己的東西,一邊嘟囔:「真是奇了怪了。」

聽到這樣的話,清少納言簡直要氣死。心想,難不成自己是個女巫,會把男人的東西變消失?

等到男子終於把自己的扇子等東西找齊了,起身要走時,清少納言都不想去送他,而且希望他再也別來了。

而有的男子呢,就算清少納言催了好幾次,還是不願意起來。就算勉強起來,還要在她的耳邊說著綿綿情話。走的時候輕手輕腳,戀戀不捨。

這樣的男子,清少納言就盼著能和他有長久的關係。

清少納言說,自己喜歡在冬天的夜裡和愛人深眠於被窩。

但這不代表她是一個沒了男人的愛,就活不下去的女人。

和晚年放浪,沒有侍女就活不下去的白居易截然相反,清少納言一個人也活得相當自在。

你的美,我喜歡;

我的美,哪有那麼簡單?

清少納言說過,白居易詩中有「梨花一枝春帶雨」的句子,是形容美女哭的。

但是她卻覺得梨花並不怎麼美,還是紅梅好看。

你還別說,清少納言倒是很像一枝獨立綻放的紅梅。很漂亮,但是想鑑賞,不是那麼容易。

她說,男人要瘦要乾淨,要帥氣才行。甚至是講經的法師最好也是端莊清秀,太醜的話會讓人走神。

所以做她的朋友,最好要漂亮,至少要乾淨優雅。

她也曾說過,頭髮多的男子洗頭晾乾時,看著真可怕。

這句話真有意思,終於明白汪星人、喵星人為什麼不愛洗澡了。

她還說過,那些夏天不勤洗澡的人真是討厭。

而她呢?即使沒人看見,也會薰香、洗頭、化妝,穿上浸滿香氣的衣裳。

她喜歡一切優美的東西,討厭一切不美的東西。

雨中的荷葉是美的,松樹上的紫藤花是美的。夜鶯的啼聲是美的,月色中的笛聲也是美的。吃草莓的小女孩是美的,用稚嫩的聲音讀書的男孩子是美的。

甚至連水中淡青色的鴨蛋,也是優雅的。

但是,剛睡起來的臉,多半流著油汗,好像腫了一樣,有的時候連腮幫子都歪了,真是讓人相看兩生厭。

所以,如果你穿越過去,可千萬別在她午睡剛醒時去看她,她會在心裡暗暗罵你「活得不耐煩了」。

也不要在她沒睡醒時讓人叫醒她,因為她多半在裝睡。至於原因嘛?她不想見你。

如果你去拜訪她,最好穿淺紫色衣服。因為她說過,凡是紫色的東西都很漂亮,一切淡淡的顏色也很漂亮。

她家的磚縫裡有草,那是留著看的,別建議她拔掉。

不要送她太時髦的衣服,畢竟時髦的不一定都是美的,小心她會皺著眉頭說「糟糕」。

清少納言的美很獨立,她對周邊事物的美也很敏感。如果你想做個生活美學家,想在平淡的日子找到簡單又有趣的美,那麼一定要和她多聊聊。

當然,去拜訪她,除了乾淨優雅之外,你還不能有熊孩子。

世間那些煩人的熊人熊事,該怎麼辦?

世間那些熊人熊事,並不因為你的優雅就會遠離你。愛美的清少納言,也不免遇到煩心事。

她家附近有個四五歲的熊孩子,去她家時經常把她的好東西隨便翻騰出來,有時就給弄壞了。

更可氣的是,那孩子的媽媽只是簡單地說:「這樣不行。」但是一點也不攔著孩子。

清少納言還種過好看的胡枝子和蘆荻,結果被人嘴上說著就要一點,實際上卻全刨了去。

類似這些事都讓清少納言氣得不行。

不過,一個優雅到骨子裡的人,是不會在這樣的事情上浪費太多時間的。

儘管一開始,她確實很生氣,甚至還有過激的舉動。但漸漸地,她就一笑置之了。

有一回,原本和她關係很好的男性官員藤原齊信聽信謠言,和清少納言疏遠了。一開始,清少納言覺得很沒面子,但轉念一想:「清者自清。」所以隨他去了。

就算藤原齊信一聽到清少納言的聲音,就趕緊用袖子擋起臉來,她也一句話不說。

過了一陣子,一個正下著大雨的晚上,藤原齊信忽然派人送來了一封信,還催著清少納言趕緊寫回信。

清少納言想,藤原齊信最近很討厭我,我幹嘛急著給他回信呢?就把送信的人打發回去了。

誰知雨還沒停,那人又急急慌慌回來了。還說,要是清少納言不肯寫回信,就要把原信帶回去。

清少納言連忙打開信一看,只見上面寫著:「蘭省花時錦帳下。」

這是白居易的一首詩,下一句是「廬山雨夜草庵中」。兩句合起來的意思是,別人在漂亮的棚子下面看花,我在廬山草庵中獨聽夜雨。

但是藤原齊信寫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呢?清少納言本想好好琢磨琢磨,但送信人一直催,她只好從爐子裡撿出一塊炭,在原信後面寫了一句:「草庵訪問有誰人?」

意思是說,看花什麼的是和我不相干的。我現在這麼招人嫌,誰會來草庵中看我呢?

懷著這樣的心情,清少納言朦朦朧朧睡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聽到和藤原齊信很熟的一個人,很誇張地喊著:「草庵在家嗎?草庵在家嗎?」

鬧了半天,是在叫清少納言。清少納言忙問這是怎麼回事?

原來藤原齊信其實心裡並沒有放下清少納言,只是一直等著清少納言說句軟話就和好。誰知清少納言毫不在意,反倒是他急了,於是就借白居易的詩,表達自己的孤獨。

見到清少納言說自己也是孤獨的,藤原齊信一下子就開心了,然後把這事高高興興講給了同事們聽。

所以,這位同事才一大早跑到清少納言這裡講這件事。那人還告訴清少納言一件事,那就是從今以後,他們給清少納言改了名字,叫她「草庵」了。

所以,真的是清者自清。清少納言的毫不在乎,不僅換來了好友的回心轉意,還換來了一堆同事的喜愛。

如果你遇到這樣的事,你會怎麼辦呢?熊孩子、熊事情固然討厭,但是清少納言最痛恨的,卻是女人不能和男人一樣去多多賺錢。

怎樣才能多賺錢?

清少納言說:「只是老老實實,在家守著丈夫,便以為可以獲得幸福的女人,我是看不起的。女人還是應該走出家門,出來見見世面。」

但是至於女人的地位,那就要比男人差得多了。不僅職位少,還要吃青春飯,真是討厭。

對於普通的女人來說,隨著做官的丈夫一同到外地上任,這要算是最幸福的了。

但是就算做了皇妃,也還不如男人只靠著自己就能夠立身發跡,挺著胸膛覺得自在。

作為白居易的鐵桿粉絲,不知道清少納言是不是通過白居易或其他唐代詩人,聽說了武則天的故事以後,才有這種想法的呢?

但不管怎麼說,這一點是值得尊敬的。這句話,歷經千年仍然鏗鏘有力。

可惜的是,清少納言僅僅伺候了皇后十年,皇后就去世了。

此後,清少納言退隱在家。再後來,就沒有人知道她的事了。我們所能看到的清少納言,似乎只存在於一本小小的《枕草子》。

然而,我們有理由相信,清少納言這個應該有著一個美麗名字的女人,不論在哪裡,都會活得雋永而優雅。

她的那些碎碎念看似細微,卻關乎如何讓生活就算平凡也依然幸福的宏旨;她的文字看似古老,卻充盈著讓現代人撲哧一笑的諧趣。

她說過:「似遠而極近的東西之一,是極樂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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