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名媛」,兩個時代
「上海名媛群」事件打開了很多人的「新世界」。原來,有一群女孩子居然這麼「拼」——用各種「拼單」包裝起白富美的名媛形象,以期實現階層向上流動或利益交換的最大化。然而,名媛不應是金錢貼上的標籤,欺騙換不來真正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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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媛」網紅文化野蠻生長
前不久,「名媛」朋友圈生成指南浮出水面:早晨,靠在豪車旁來一張「晨跑結束摸摸我家的布加迪威龍」。午後,麗思卡爾頓下午茶,背靠無敵江景一頓咔咔咔,備註:「偶爾的停頓是為了更好地前行」。深夜,落地窗邊品著紅酒的剪影,配上一句「好好生活,慢慢相遇」。
事件繼而揭露了一場有關網紅經濟和網際網路社交的「騙局」。一群年輕的流量博主,通過「拼單」拍照在社交媒體上展示出白富美的假象。那些出入高檔場所、身著奢侈品牌、享受陽光美食的定格畫面,可能都是低成本「拼」出來的幸福。
網友犀利總結:把自己包裝成名媛的,一部分是太要面子,一部分是為釣凱子。出入各種高級場所,邂逅政界精英、金融巨子,以年輕的身體來交換高昂的物質報酬。若是能嫁入豪門,無異於走上人生巔峰。
這種「走捷徑」的模式並不是「上海名媛群」的突發奇想。美國有「Sugar daddy」,日本有「援助交際」,還有香港的「天王嫂訓練營」。網紅文化野蠻生長,無論是放長線釣大魚還是短線交易,背後都是盤根錯節的利益鏈,坑人不吐骨頭。
騙局被揭露之後,不少人曾經對偽白富美的羨慕嫉妒恨就會顯得無比愚蠢。依著願者上鉤的心理,很難說清楚到底誰成了真正的笑話。於是,人們用一場盛大的輿論狂歡來遮掩曾經的信以為真。「拼上班,每人1天,每天8小時,塑造獨立自主的網際網路時代女強人形象」「拼上學,985雙一流院校,可拍照打卡,作業數量有保障」……其實這些都可以自己做,但是「名媛」就是要「拼」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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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名媛」文化的反思
「上海名媛群」有市場其實並不奇怪。生活在上海的女子,大多對「名媛」一詞有著很深的執念。
民國時期的上海,商埠開放、五方雜居,海派文化兼容並包,散發獨特的魅力。身處上流社會的名媛,在時代沉浮中命運跌宕。至今流傳下來的若干人物軼事,多有傳奇色彩。名媛一詞,某種程度上成了當時對女性魅力及社會地位的極高肯定。
然而,今天不少年輕女孩子對名媛的理解和推崇,可能存在誤區。
所謂「名」,即有名望,有名氣。一則是名門望族之後。家底殷實,家族生意遍及全國各地。或祖輩多達官貴人,手握實權重兵。換成今天的話來說,她們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是「既得利益者」的後代。二則她們往往接受了良好的高等教育。在大多數普通女子還是文盲或半文盲的時候,她們得以入讀中學、大學,甚至留學海外,能說一口流利的外語。
她們天生麗質又高調亮相,一方面是社交場上男性審美主導使然,另一方面也不排除有為了家族「鞏固聯盟」等更深層次的考慮。她們中的很多人,最終仍然成為了舊社會的犧牲品,並沒有因為出身高貴而在多大程度上擁有命運的主導權。
如今,在全世界範圍內來看,中國女性都擁有了很高的社會地位和權益,而「上海名媛群」所努力的方向,卻是一種倒退——用奢侈品包裝起女孩年輕的身體,投資、逐利甚至欺騙,「走上人生巔峰」,不過是依附於成功男性。
所謂「媛」,《說文》有解,美女也。姿態端正,品德美好。宋氏姐妹、林徽因等,皆傳承了良好的家風家教,通過自身的努力不斷積累學識涵養,方能立足於亂世變局。但在「上海名媛群」的價值邏輯裡,重點追求的顯然不是這些東西。
誠然,不同人有不同的選擇,不違背公序良俗,不踐踏法律底線,只要能自洽,其實也沒什麼。但「上海名媛群」事件所映射的當今時代社會心態和少數人扭曲的價值觀值得警惕,或可稱為今天部分少男少女的「新拜金主義」——傳承並有別於傳統拜金主義。
「新拜金主義」目標更明確,即為了追求物質享受而直截了當選擇成為富豪圈層的依附;手段更多元,會運用新媒體技術對自己進行全方位包裝;表達更直接,即從以往的猶抱琵琶半遮面變為「光明正大」幻想一步登天。
拜金本是社會通病,但今天的拜金加入了技術傳播的催化劑之後,變得更加兇猛。人性中的面子與財富欲望在技術催化下,變得更加赤裸裸,一旦揭開「拼團炫富」的遮羞布,真相往往成為一種不堪和反諷:人的現代性在這一刻被解構得體無完膚。
我們真正應當從「名媛」事件中反思的問題是:人性中虛榮與貪婪的「邊界」在哪裡?如何能讓自己不越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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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出自己:名媛當有如此風骨
撇卻資本家後代的「出身論」,民國末年的上海還有著這樣一群名媛:同盟女傑徐宗漢、《新青年》雜誌編輯高君曼,博文女校校長黃紹蘭,上海女界聯合會文秘王會悟……她們本是完全可以依附於他人的,徐宗漢和黃興是革命夫妻,黃紹蘭是章太炎的大弟子,高君曼是陳獨秀的愛人,王會悟嫁給了李達。
但她們卻以更加獨立的姿態,書寫了屬於自己的歷史長歌。
「掃盡胡氛安社稷,由來男女要平權。」黃紹蘭在上海創辦了博文女校,為那些反抗封建包辦婚姻的進步女青年提供庇護所。
在尋求婦女解放運動的道路上,王會悟遇到了馬克思主義,遇到了中國共產黨,此後義無反顧投身革命,為中共「一大」的順利召開保駕護航,在中共創建史上留名。
她們也是忠貞的妻子和偉大的母親,高君曼掩護陳獨秀的革命活動,營救陳獨秀出獄,甚至與他一起被捕坐牢。王會悟帶著年幼的孩子,隨同李達輾轉長沙主持大學教務,幫助校對出版《社會學大綱》。
她們從未想要通過嫁人來實現階層跨越,從未刻意追求衣著光鮮、妝容靚麗,她們甘願為民族存亡大義散盡家財、顛沛流離,事成之後或隱姓埋名,或回歸學堂教書。
名媛,當有如此風骨。
在貴州、雲南等地,我曾和幾位支教老師交流。他們說到了一些痛心和無奈的經歷:班裡有個別長得漂亮的女孩子,受一些社會風氣影響,志向欄裡會填「嫁給高富帥」;有的早早放棄了讀書機會,找門路做「群演」、當「網紅」,幻想一夜暴富。
確實,讀書無法帶來短期的收益,讀書的變現能力似乎越來越弱,「讀書無用論」依然在社會上大行其道。但恰恰是這些看不到的東西,慢慢塑造了人的氣質,形成了讀書人積極正向的價值觀,為我們提供了奮鬥的動力和基礎。
若有詩書藏在心,歲月從不敗美人。無論時代如何變遷,秉持高尚的道德情操,為自己而活,活出自己,這才是名媛的真諦。